九片棱角的回忆(7)老炮儿的怒火
秋天含有两个寓意,一是收获,二是临冬,而四季中,我最喜欢不是秋天却是冬天,因为寒冷能让人更加珍惜和向往温暖。
从呼市继续向西,路上的车越来越少,路两边也越来越显苍凉,车内确是春意盎然。
吉雅说没吃够呼市的烧麦,我一直怀疑她偷偷在车上藏了一些,因为满车都是羊肉味儿。
格格日乐则更喜欢烧饼夹羊杂,这边还不叫烧饼,叫什么陪子。
有两个小姑娘在车上,真的是不寂寞,一个叽叽喳喳,另一个说话颠三倒四,笑的我抬头纹都出来了。
快到包头的时候,突然接到我爹的电话,说让我顺路去看望一下老金叔,我一惊:老金叔居然在包头?小时候他照看了我五六年,后来音信全无,以前问我爹总是闪烁其词,说联系不上。没想到这趟西行能见他一面,真的是意外的惊喜。
老金叔早先是跑水路的铁撑子,八十年代严打,老家伙上岸做了勤行---跟着皮筋儿叔采买。我上五年级的时候,老爹安排他盯着我,从此上学放学他都不远不近的跟着,哪怕我不回家出去野,他也不管,只是跟在后面。到我上高中那年,老爹在河套地区搞了几个工程,完全托给他了,从此再就没见。我印象里的他,骨瘦如柴目光如电,一天说不出五句话。他最醒目的标志是从左耳到额角有一道笔直的伤疤,那道伤疤筋骨交错狰狞可怖,据说是早年一场火拼之前,他冒充点子去趟路被挖了,枪顶脑门子上依然骂不绝口,对方搂火的瞬间他往后一闪,子弹擦着瓢子飞过去,留下这么一道。
从科学路走到劳动公园,右转进草原道,走了没五十米就看见一个一袭黑衣的人站在路边,我一眼就认出了他,除了比印象中矮了一点,什么都没变!
“老金叔!!!”车还没停稳我就跳了下来,一把搂住他,老金叔咧开嘴,不出声的笑着,把我推开了一点仔细端详着“差点没认出来,不过还是小时候的样儿”脸一歪看到那两个小丫头,用眼神向我询问来历。
“老金叔,倒霉胡记得不?就是胡叔叔家二公子!她俩跟他干的,陪我出来散散心”
吉雅有点害怕老金叔的样貌,一直躲在格格日乐后面,格格日乐则落落大方的走上前,和老金叔握了握手“金叔叔你好!我是格格日乐,她叫吉雅,见到你高兴得很。。。。。。”我轻轻拍了一下格格日乐的后脑勺“你得叫他爷爷!!”老金摇了摇头“不用,叫叔,叫叔”
男人活到一百岁,见了小姑娘心也会酥酥。即便不带色欲,也是打骨子里喜欢。
打开第三瓶河套王的时候,吉雅已经敢去晃老金叔的胳膊了,还伸出手想去摸摸那条伤疤,被我拿筷子打了回去。
格格日乐是个酒漏子,给我送行那天就看出来了,而且就喜欢喝高度白酒,这一点深得老金叔的意,第二瓶白酒基本就是他们爷俩给周了
我从没见过老金叔说这么多话,他给两个丫头讲我小时候的各种故事,什么堵烟囱掏鸟窝的说了一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儿他都给撂了个底儿。。。。。。
桌上还有老金叔的两个小兄弟,这兄弟俩颇有老金叔的风范,一样的闷葫芦,一样的目光如电。三轮酒过后,除了知道一个姓董一个姓宋,其他都是问一句说一句,绝没有多余的话。他们俩起来敬酒也就会一句词儿“欢迎你们!干一杯!”然后一口闷,放下杯子就闭上嘴。
吉雅喝了酒就跑水,白酒啤酒都跑,可是出去了十分钟都没回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正忐忑这会儿,突然听到外面哗啦啦一片响还带着叫喊声,我暗想不好,结果还没站起身,金叔的两个兄弟就已经蹿出了门外。
隔壁的包间里,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冷冷的看着我们,慢条斯理的在这念白“本来没多大点儿事儿,刚才这小妞一头拱进门还坐下了,多双筷子嘛,我也不在意。我这几个朋友就想请她喝一杯,好,不喝就不喝吧,把我们桌子掀了这算是怎么个理儿啊?既然家里有大人,那你们就说说想怎么办吧!”
吉雅带着哭音儿,手指着旁边一个嬉皮笑脸的青皮“胡说八道!!是他把我推进来的!让我喝酒我也喝了,还拉着我不让走!。。。。。。”
老金叔做了个手势让吉雅别说话,转头看向那个中年人“谁对谁错不用掰扯,事儿也好,理儿也好,都没什么嚼头。你既然问我想怎么办,我告诉你我想简单点儿办,让你兄弟给我丫头陪个不是,把这瓶酒周了,然后你们这桌我清帐,你看咋样?”
那个中年人和他朋友们“哄”的一声笑,往老金叔这里走了几步,隔着半米远双手掐腰站下,依然慢条斯理“老家伙,你特么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拿着我们兄弟们当傻X是吗?你上外面打听打听!我白老四什么时候被人掀过桌子?我还缺你麻痹这桌酒钱?草你个麻的!也就看你一把岁数,我今天尊老爱幼发个善心!酒不用你赔,你们那一桌我也包了!小妞留下陪我再喝几杯,你们都给我滚边儿去!”
这伙计应该是个白子儿,皮儿滑底儿漏。有老金叔在场轮不到我撑梁子,我靠在门框上冷笑一声,心说这孙子今天是拿着放大镜在这找倒霉。
酒店的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在门口轻声和老金叔那两个兄弟说话:
“顶门儿?翻梁子?”
“盘口切不上,白子儿!”
“我扛吧?”
“河面上翻浆了,金爷刚刚背后亮牌,这白子儿要灭灯,你闷墩儿吧”
格格日乐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眼睛里满是问号的看着我,我就当起了即时翻译
“那老板问是不是出事了,惹了哪个道上的?老宋说不是道上的,是街上的小流氓。老板问用不用帮忙解决,老宋说你金爷爷已经恼了,在背后打手势让别人都别管,要教育教育这个倒霉孩子”
酒店老板叹了口气,摇着头往回走。这时候听老金叔在里面说话
“你是白家老四?大青山的白瘸子白国庆是不是你爹?。。。果然!老瘸子门风不正啊!自己的腿断了不长教训,结果孩子也保不住腿!”
白老四听闻此言,眼瞪的比眼镜都大,张着嘴往后退了几步,手指老金叔,说话也不慢条斯理了,结结巴巴的
“你!你你!你到到到底是谁?”
“白瘸子早年叫我金哥,我妹妹卸了他的腿,以后就改口叫我金阎王。。。。。。”
白老四和他的几个朋友整齐的坐成一排,按着秒表的节奏扇自己嘴巴,老金叔招呼我们几个“走吧,回屋接着喝酒”
那个把吉雅推进屋的小青皮,跪在我们包间的角落里,脸冲着墙,大气都不敢喘。
吉雅和格格日乐看老金叔的眼神儿都变了,吉雅的手不再漫天挥舞,而是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后面老金叔领酒,这丫头都是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干下去。格格日乐忽闪着眼睛,脑门子上写满了蒙汉俄三国文字的“什么情况?”,但也不敢问出口。
酒足饭饱,我们一行起身离席,路过隔壁包间,老金叔眼皮儿不抬的走过去,里面的啪啪声依然悦耳,外面站了个等着打扫卫生的大姐进退两难。
老宋走在最后,看我们上了电梯,转身走进白老四的包间。。。。。。
我在电梯里问老金叔“内孙子不是画了翻天印吗?当真还要卸他拐子?”
“老瘸子在电话里说,要用自己的尾节子换他家老四的拐子,我心一软,让他们爷俩过了这一堂”
“哪老宋还找他干什么?”
“顶门子见血才解扣,老宋去验验,还有哪个小青皮,吉雅不是被他推进去的吗?哪只手推的,自己拆了尾节子才算过堂”
格格日乐实在憋不住,轻声在背后问我“尾节子是什么?”我竖起小拇指,对她晃了晃。
吉雅的脸儿都白了,鼓足勇气上去拽着老金叔的衣袖晃荡“金爷爷。。。。。。”老金转过脸,看到吉雅皱着眉嘟着嘴对他摇头,叹了口气,摸出电话打给老宋“让那个青皮过了吧,吉雅不忍心。”话音还未落,吉雅却又急火火的接上茬,对着电话喊“但是他光跪着了没挨揍!宋叔叔你替我煳他两巴掌!!!”
走出酒店,等代驾的功夫,老金叔悄悄跟我说“她还让老宋去煳他两巴掌,哪老宋下手,一巴掌下去轻了说是个脑震荡,两巴掌闹不好都得躺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