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片棱角的回忆（1）
二零一六年九月，我处理完然然的后事，万念俱灰。（我和然然的故事，应该有一些四十岁以上的老炮儿看过我写的《幸福像花儿一样》）
殡仪馆到我家大约十公里，我从下午三点走到七点，然后坐在门口抽光了两包烟。
不敢走进这扇门，里面有很多我不想看到的痕迹。
皮筋儿叔不停的打我的手机，我一直没接，直到手机没电，半个多小时之后，他从黑暗中走出来，默默的坐在我身边，放下一串钥匙。
“那啥，没事就好，你车一直停在殡仪馆停车场，我给你开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递过一支烟
”你要不想在家住，就跟我回去住些日子，这是我家门钥匙，和车钥匙栓一起，我先走了”
我想离开这个城市，离开所有认识的人。。。。。。
日出的第一缕光，从右边的车窗照进来时，我想起了她的微笑和手心的味道
我也微微笑，油门一脚踩到底，然后打开车窗，车载MP3正在放着崔健的《假行僧》，和呼啸的风声混在一起
”。。。从南走到北，还要。。。走到黑，我要人们。。我，却不。。。是谁”
手机上一连收到两条短信，我爸发来的
“在哪？回个话”
“CN个M的，马上回话！”
我关了机，继续一路向北。
涿鹿，是黄帝战蚩尤之地，一个地名沿用五千年至今，也真是少有。
进涿鹿市区必经桑干河，曾经读过一本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丁玲写的，里面有个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钱文贵，然然曾经笑话我，说我的感情投资就像钱文贵，同时和好几个女孩交往还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说这段话的时候她才十六岁，走在街上还毫不避讳的挽着我的胳膊，因为那时候我们的关系还是兄妹。而现在她已经变成了一盒尘埃，在副驾位上陪着我。盒子上那张黑白照片是我给她拍的，那是我上高二的那一年，忘了什么原因，我把她惹哭了，她哭着收拾东西要离家出走，结果拿行李箱的时候意外翻出一台单反相机，估计是我那个长不大的老爹偷着买回来玩又怕我和他抢，藏在八卦炉里都不放心，还得点上三昧真火，没想着遇到然然这个孙悟空。。。。。。
从小时候就是，然然哭了只有我能哄得好。我端起相机对准她，说要拍下她最丑的样子，她马上就跑去洗了把脸，然后端端正正坐在阳台上让我给她好好拍，我就借机各种指导她调整站位变换姿势，三分钟之后这个一根儿筋的丫头就忘了吵架的事儿，拍完照片就拉着我去暗房冲洗，相机里当时装的彩色负片，结果我在我爸的暗房里配错了药，按着黑白配方冲出来，却没想到呈现出一种更有层次的灰度，很有质感，然然看了非常喜欢，后来一直用这张片子当证件照和QQ头像。
照片上的张然，阳光中带着一丝忧郁，脸庞边缘被逆光衬托，呈现出的半透明是在炫耀青春。我那时候评价说这简直是遇到董永之前的七仙女，又像是还没去普救寺的崔莺莺。然然听不懂，一脑门子问号的看着我，眼睛忽闪忽闪的不明所以。第二天她把这张照片带到学校炫耀，鼻涕虫说了句“黑白片？丧气！”，为这个事我追着鼻涕虫打了三条街，直到他答应在皮筋儿叔家的凤凰楼请了一顿酒才作罢。而现在看来，也许，所谓宿命就是“必然”和“偶然”平行而行，一切“必然”看起来都是偶然发生的，而一切“偶然”都是必然存在，正所谓不应有过去心，不应有现在心，不应有未来心。
连续开了两天车，没吃没睡，我把车停在桑干河边，九月的阳光有一种温暖的力量，能晒干汗水和眼泪，还能催眠。。。。。。
过了承德，又走了大约一百公里有一个分叉路口，向左是围场、多伦方向，往右去往赤峰，围场县是我发小：倒霉胡的老家，提起这孙子我真是一肚子气，一九九九年，倒霉胡下岗，找不到工作跑去金通证券开了个户炒股，半年赚了小二百万。然后跑去澳门花天酒地，直到钱花完了打算回家，买完机票还剩五千块钱，手痒痒就跑去赌绝户，结果把庄家炸了，一把搂走三百万。你们说这运气还有谁？好！这还没完！孙子回来干脆什么都不干了，天天带着老婆游山玩水，玩了几年觉得没意思，就把他们家附近的一个小工厂买下来当老板！这一年是二零零三年，这个厂子就特么只生产一种产品，名叫84消毒液。。。。。。。
那为什么叫他倒霉胡呢？说的是他小时候的事儿，四年级还是五年级忘了，我们学校的领导出去考察回来，模仿某名校搞优等生班，把最好的学生集中在一起，再集中最好的老师教这一个班。你学到这还不行嘛？结果自己突发奇想，又搞了个后进督促班，什么意思呢，就是反着来，把每个班的后十名也集中起来组成一个班“特训”，取消体育课音乐课美术课和所有的周六周日寒假暑假，就差没弄电棍子逼着学了。这倒霉胡呢，分班考试的时候在班里排倒数第十一，裤腰带正好卡在腰眼子上，把这孙子美得鼻涕冒泡儿，结果呢，倒数第一哪个孩子他爹给他转学了。从此以后，胡金徳的名字被同学们遗忘，江湖上只留下倒霉胡这三个字随风飘荡。。。。。。
发表于 2024-12-17 04:5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