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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的女妖岛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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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20 03:58: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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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的女妖岛 第一章



第1章                                                                                                                                            

这信是莫德·海登从台式记事本上那堆早班邮件中抽出的第一封。连她自己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抽出这封信,仅仅是因为信封上横贴着一串外国邮票。邮票用红、绿、深蓝三色再现出高更的“白马”,上面盖着“法属波利尼西亚……爱伊利恩邮局”的邮戳。对莫德·海登来说,每天收到邮件就如同每天收到圣诞礼物一样,给她带来的是欢乐。她信写得勤,而那些出门在外的人类学家及她的学生写信也不懒,更何况她是个小能人,一封封来信都向她讨教,向她提出疑难问题,要求她解疑。在她的邮件百宝箱里,总藏着一些远方怪事———有一桩怪事是她的一位研究生写来的,他第一次到印度实地考察,信中报告说,在每次地震后,拜加部落怎样用钉子把草皮钉起来;还有一桩怪事是一位著名的法国人类学家从日本写来的:他说阿伊努人要等新娘接生了一个孩子后,才认为真正结了婚。他还问,这种情况同莫德在暹逻人中发现的情况是否一样;再有一桩怪事,是纽约电视广播公司的来信中提到的,信里说新英电视台拟采用一篇旅行观感稿,稿中提到:某一个土著部落的新娘是从新娘的婶婶那里买下来的,婚后,为了保证孩子今后的生长,生下的孩子要放到篝火上。信中还提到,如果莫德愿为此作鉴定,他们将付酬金。·1·女妖岛乍一看,今天这些用胶水粘着秘密的早邮似乎没多少看头。莫德信手翻着信封,看到盖的尽是纽约、伦敦、堪萨斯、休斯敦等地的邮戳,尽是些索然无味的地方。直到看到那个盖着“法属波利尼西亚”邮戳的信封时,她的手才停了下来。她知道,她壮实的手指还捏着那个有点磨损的加长厚信封;她也知道,近年来,茫然自怜、沉思默想及心不在焉总使她的行动止于中途。莫德·海登因此常对自己不满。此刻,她将信封翻到背面,看到粘牢了的封口上写着寄信人的姓名及回信地址,是用欧洲草体写的:“塔希提岛佩皮特德特勒英司令路特梅哈米旅馆亚·伊斯特迪”。她尽力要把“亚·伊斯特迪”这一名字同相对应的脸庞联系起来。在新近认识的人中,没有。过去的———她迅速地往回翻动着自己脑海里的档案———太多了,太多了。终于,她找到了一张写着这个名字的脸庞。脸模糊不清,而且变了色。她闭上双眼,凝神思索,那张脸庞的轮廊较为固定了。亚历山大·伊斯特迪。还有那个叫佩皮特的地方。是的,她记起来了。当时,她同丈夫在佩皮特的街道背阴处溜哒,正向贞德路147号伊斯特迪的商店走去。伊斯特迪个子矮,浑身圆胖,就如用机器压出来一般。他生于梅梅尔、但泽或是那些被纳粹敢死队员迅速抹去的某一口岸———他有很多名字和护照———于是他成了难民,在前往美国的长途跋涉途中停了下来,最后在塔希提岛上住下经商。他自称是个考古学家,曾同几支德国考察队度过一些愉快的时日。他以那个发掘特洛伊城的既暴躁又古怪的海因里蒂·施利曼为榜样。不过,莫德当时就以为,要当施利曼,伊斯特迪是太柔弱、太邋遢、太一心想取悦·2·女妖岛于人,也太不成功了。亚历山大·伊斯特迪。是的,她看得更清楚了:滑稽地高戴着一顶亚麻帽,打着蝴蝶领结(那可是在南太平洋),一身皱巴巴的灰色热带服被大肚子撑得紧绷绷的。是的,又更清楚了:夹鼻眼镜高高地架在长鼻子上,小胡子有一寸来长,嘴里含着一支飘着缕缕青烟的淡色烟斗,翘起的口袋里露出一些小古董,还有便条及来客名片之类的东西。现在,一切都想起来了。在他的店里,她度过了一个下午。店里刮七八糟地堆放着波利尼西亚的手工制品,还合理地标上价。走时,她买了一幅巴厘岛竹拍板,一支马贵斯岛雕刻战棒,一条萨摩亚桑树皮土布裙,一个厄利斯岛席垫,一口古东加木制宴会用碗。现在,这口碗使她楼下起居室的餐柜大为增色。她记得,临离开塔希提时,她和阿德利曾在大旅馆的屋顶餐厅招待过伊斯特迪。她们的这位客人知识渊博———他的珍闻解答了她们在美拉尼西亚的半年里遇到的一些小难题。这些已是八年多近九年前的事了。当时,她们的孩子马克正在大学里念最后一年。追溯逝去的岁月,莫德记得,她同伊斯特迪最后的一次联系是在那次塔希提岛见面后一两年的事。当时,他们出版了对斐济石龙门人的研究一书,阿德利提醒她,要她题赠一册给伊斯特迪,她照办了。数月后,伊斯特迪寄来了一封短信表示感谢,除了一本正经的致谢外,信里还表达了他对能被令人敬畏的朋友记住的由衷的高兴———他用了“令人敬畏的”一词,莫德因此更不怀疑他曾在格丁根大学读过书。那封信———那封七、八年前的短信,就是迄今为止莫德得到的“亚·伊斯特迪”的最后一次消息了。看着伊斯特迪的回信地址,她在心里估量着:这个模糊得近于忘却的脸庞此时千·3·女妖岛里迢迢给她来信,到底要她干什么?借钱?推荐?提供资料?她在掌心里掂着信的份量。不,信这么重,不会是提什么要求的,更可能的是提供点什么。她断定,信封里的那人心里一定有什么要说。她从书桌上拿起一把阿散蒂匕首———那是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加纳成立前她到非洲实地考察时的纪念品———只须利索地动它那么一下,信封就拆开了。她展开航空信笺。信是用一台有点毛病的旧式打字机整整齐齐地打出来的。因此,好多字都打穿了———打到e和o时,多数情况下纸都给打穿了———然而,打得非常整齐、卖力,每打一行就空一行。她仔细数了数这些薄纸,一共二十二页。读这封信可要花点时间,况且,她还要看其他信件,上午后半晌要上课,讲课笔记也得重温一下。然而,她的另一自我,那不理智、不客观的另一个莫德·海登,那个潜藏在心里并总是把不科学、直观、女性隐蔽起来的另一自我却感到好奇,老在唠唠叨叨。此刻,这另一自我在怂恿她,提醒她:过去,那些神秘而令人激动的东西总是来自远方,她的另一自我极少要求得到注意,但是一旦提出这样的要求来,那可就不能置之不管。过去,这种顺从另一自我的做法就曾给她带来种种良机。还是把理智抛到一边,也不去管时间紧迫,于是,她让步了。她猛地向金属转椅的椅背上靠了靠,转椅发出嘎嘎的抗议声。她全然不顾。把信举得高高,挪近眼前,开始慢慢地看起来。她希望,也许能从信里得到一天的小乐趣里最好的东西。塔希提,佩皮特特梅哈米旅馆·4·女妖岛亚历山大·伊斯特迪教授美国加利福尼亚,圣巴巴拉雷纳学院社会科学楼309号房人类学系主任曼德·海登博士亲爱的海登博士:这封信一定会使您吃惊。我只希望,您还能记得我的名字,十年前,你们从斐济返回加利福尼亚,途中,曾在佩皮特逗留数天,我因此有幸见到您和您杰出的丈夫。您还记得吧,您曾到贞德路我的这个波利尼西亚商店来过,还慷慨地赞扬过我收藏的古董。此外,您丈夫和您曾宴请过我,那也是我一生中的难忘时刻。虽然我离开了生活的主道,但是,通过订阅考古学及人类学杂志,我仍然设法与外界保持接触。正因为如此,我不无骄傲地一次又一次地得知您的活动情况。必须承认,这是由于我曾见过您一面的缘故。而且,近年来,我弄来了您早期的一些著作,这些著作都印成了更易为人接受的平装书,我以浓烈的兴趣读完了这些书。事实上,我,而且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认为,您才华横溢的丈夫和您对当今人类学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因此,当我在地方周报《辩论》上看到您丈夫病故的消息时———我想,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5·女妖岛感到震惊。当时,太激动了,太笨拙了,没写信表示慰问。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要向您致以最诚挚的哀悼,希望您已经顶住了这一损失,并已从痛苦中恢复过来。现在一定身体健康,又在教书、写作、旅行吧。我祈祷,愿您能收到这封信,因为我只有您的这张旧名片,上面只有这个住址。我相信,如果您已去他处,邮政局会因为您的名望而找到您的新址的。在我把这件引起我注意的非同小可的怪事告诉您之前,我必须让您重新想起———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十年前谈话的部分内容。那是在佩皮特,饭后,当时我们正喝甜酒,您和您可爱的丈夫对我所讲述的趣闻轶事、历史典故表示了感谢。我们默默无言喝了一会,接着,您对我说了下面的话。这些话,可不是我东拼西凑起来的回忆,而是从我这么些年好生保存下来的日记里抄录下来的。您说:“伊斯特迪教授,我们到斐济进行了实地考察,又附带在整个美拉尼西亚地区考察,此外,还在汤加、库克群岛、马克萨斯群岛及这个塔希提岛作短暂停留,大有收获,令人兴奋。因此,我丈夫和我认为,还有必要再来。我们要在不远的将来再到波利尼西亚来。当然,必须有原因、有目的。这件事就拜托您了,伊斯特迪教授。我们请求您:如果听到有哪一个波利尼西亚民族住在不为人知的珊瑚岛上,他们的文化仍然不受外界污染,又没人对他们进行过科学调查,希望您一定把这一发现马上告诉我们。要是这些人及他们的珊瑚岛值得进·6·女妖岛行实地研究,要是他们能让我们学到人类行为的一些东西,我们愿意进行调查。至于您,会得到充分的报答的。”“伊斯特迪教授,对大西洋,您现在所知道的比我们将来了解到的还要多。但是,我想告诉您,我们在许多地方的经历告诉我们,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已被人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已为人所知,自然界也有其留一手的办法。事实上,我本人就曾见过几位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太平洋服役的人类学家,他们到过的住着未开化部落的无名小岛不下半打,这些岛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些人类学家对这些未被发现的岛是非常保密的———对谁都不说出这些岛的方位———生怕这些岛会在地图上出现。他们把这些岛珍藏在心中,一旦有时间、有资金了,他们再去进行排他的研究。您肯定知道排他性———也就是说,打算隐瞒的新领域———在社会科学中是至关重要的。现在,我有一种感觉。在大西洋这一万多个环状珊瑚岛、珊瑚岛及火山岛中,一定有一些所谓失落的岛值得深入研究。我再说一遍,教授,如果您真能知道有这样的岛,而且岛上的人的风俗习惯不为外界所知,请记住海登这一家,请记住他们对此有极大的兴趣。别忘了,我今晚所讲的一切,伊斯特迪教授。别忘了。我保证,您不会为您付出的辛苦后悔的。”我从没忘记您那晚谈到的一切,海登博士。这么多年了,您可能早就忘了,我可没忘。您的要求常常萦回在我的脑际。必须承认,我差点就要放弃打听任·7·女妖岛何使您的梦想变成现实的传闻。忽然,就在上星期,当我几乎不再去考虑您托给我的事的时候,巧得很,您的寻求有了结果。是的,海登博士,我已经找到了您的失落的岛。我的英语如此笨拙,无法用笔来表达我内心的激动,请原谅。在这个实现愿望的时刻,我多么希望自己具有用你们的语言进行雄辩的口才,尽管我有点词不达意,我还是要向您表达我的激情。这个被忽略了的南洋岛群———一个是树木葱翠的火山小岛,另两个是小珊瑚岛———名字叫“三女妖”。别想在地图上找出“三女妖”,她们不在地图上,权威人士也好,市井百姓也好,都还没有正式发现他们。别想在任何论述大西洋的学术著作中找到“三女妖”,就历史、地理而言,她们也不存在。您必须相信我学术上的鉴别力。即使把它们放在显微镜下进行鉴别,三女妖,如塔希提岛、罗拉汤加岛、复活节岛一样,或者如皮特凯恩岛一样,是确有其岛的。至于三女妖的人口,只有两百人,冒昧地说,这些人如同您和我一样,也是真的。除了我和另外两个白种人外,现今活在世上的人没有哪一个见过他们。三女妖上的人最独特之处———我必须先谈这一点,因为如果您对这点不感兴趣的话,那您就不必再花时间把信看完,而我也只好去告诉其他人———这些人的最不平常之处是他们对爱及婚姻的先进态度(我还可以加上令人吃惊的态度)。我肯定他们古色古香的举止在地球上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找到。我无法评价·8·女妖岛三女妖上性和婚姻的风俗的优劣,我只能毫不含糊地说,它们使我大吃一惊。海登博士,我这么说,可不是从一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大学生的角度出发,而是从一个科学家,一个深通世故的人的角度出发。但愿我所说的东西已激起您的兴趣。果真如此的话,请继续把信看下去。看信时,记住,我根本不是在讲故事。我是在用一个德国培养的考古学家所应具有的冷静、客观的态度来讲述的。还请记住不朽的哈姆莱特的一句话:“霍拉旭,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你们的哲学里所没有梦想到的。”我将按时间顺序来讨论这个问题:我自己是如何偶然发现该岛的情况的,我在岛上所看到、观察到的,我所听到的,然后,谈谈从实际出发,对此该做些什么,因为这可能同您有关。约六星期前,一个高个子、气派十足的中年澳大利亚人到我店里来。他说,他代表堪培拉一个辛迪加组织,该组织的成员认为波利尼西亚大有发展前途,想将现款投资到该地区。他们投资的项目五花八门,其中主要的是添置一批小型飞机,用这些飞机来运送旅游者,飞行于小巧玲珑、风景如画的小岛与较大的岛之间。该公司,即内大西洋航空公司将削低票价及货运价格,好与法国洲际航空运输公司、南太平洋航空公司、新西兰塔斯曼帝国航空公司和其他一些公司抢生意。该公司主要想提供短途航运或飞机渡运业务,这比起大公司来有更大的自由和灵活性。由于启用轻便飞机,因此可以使用小而便宜的机场,设施也·9·女妖岛不昂贵,这样一来,费用就低。特雷弗先生还解释道:在各有关国政府的合作下,整个波利尼西亚已就此事作了安排;但是,现在还需要再确定一个机场场址。特雷弗先生不能再逗留下来选定这个无法捉摸的最后一个机场场址,需要有人代替他。那就是他前来找我的原因。他的计划如下:他要我租乘私人飞机先在空中观察几次。他希望我先去察看塔希提岛与马克萨斯群岛之间的空中走廊。如找不到适当的场址,他建议我由塔希提南飞,飞过土布艾群岛、皮特凯恩岛及拍伯岛这三岛形成的广阔三角地带。必要的话,远离空中航道,继续南飞。内大西洋航空公司要找一个没住人的小岛,岛上应有一个高原或一块能用推土机推平的地方,好在上面建一个长1·5英里的机场。无人居住的珊瑚岛是较理想的,因为这样一来,向拥有该岛的有关政府租用就会便宜些。还有,如果我认为某岛合适,上面又没白人居住,那怕只住着一个部落或几个土著居民,那也行。那些土著居民可以移走,也可用钱疏通,把他们隔离开,这样租用起来仍然便宜。特雷弗先生说,我的任务就是从空中选择三至四个这样的岛,然后降落下去看一看,最后向堪培拉方面递交详情报告。特雷弗先生手下的专家们将审查我的报告,最后把对象缩小到一至两个岛上,派出专家来做出最后决定。我可以得到500美元调查费,如果报告有价值,还可再得3000美元。·01·女妖岛向我作了全面指示后,特雷弗先生飞回澳大利亚去了。我立刻筹办包租私人水上飞机。我同一家酒吧间的侍者提起这事,他说他正好认识这样的人。他说,这人是他的一名顾客,是奥利·拉斯马森机长,我也听说过这样一个人,他有一架老式的水陆两用飞机,是二次世界大战后从一家美国商行买来的。侍者还告诉我,拉斯马森在莫雷阿岛有一栋房子,还有一个波利尼西亚老婆———您知道,莫雷阿岛离我这里只有咫尺之遥———他还说,拉斯马森有个货仓,就在商业码头下面。侍者认为,拉斯马森是个进口商,用水上飞机运货。他无论如何至少一星期要到佩皮特来一次,我见到他是不成问题的。几天后,我见到了拉斯马森和他的副驾驶员,那副驾驶员是本地人,二十来岁,名叫理查德·哈派。拉斯马森一开口就有股威士忌味,语言粗鲁,其貌不扬,我原来对他还有点疑虑。他的确有架用了多年的沃特-西科斯基———一架笨拙的,吱嘎作响的双引擎飞机,最大航速每小时170英里———飞机洁净,保养很好,这使我尊敬起他来。当谈到在1947年,他终于要丢弃他那艘陈旧的采珠用的纵帆船而购买水上飞机时,他悔恨不已、弃满感情、滔滔不绝。然而我以为,他嘴上是那么说,心里倒是更喜欢他的水上飞机。每星期,他都要航行于各岛之间,每次两天,而他的空闲时间还是够多的,他并不反对我包租他的水上飞机。讨价还价花了一小时,最后,他同意带我进行三次侦察飞行,两次短距离的,一次较长距离的,·11·女妖岛飞机只能着陆三次,价400美元。两星期前,拉斯马森和哈派坐在机头座舱里,我们进行了第一次勘探性飞行。必须承认,对萨摩亚和马克萨斯之间的地区,拉斯马森机长比我更熟悉,他带我看了好几个没人居住的珊瑚岛,这些岛如您原先猜测的那样,虽实有其岛,但在地图上却找不到。但是,没有一个岛能符合内太平洋航空公司的要求。几天后,又做了第二次勘探性飞行,我要拉斯马森把飞机降落下去,还上岛去看了看。结果也一样毫无收获。我泄气了———我看出,我可能赚不到许给我的那3000元———但是,我仍然抱着希望,希望在最长距离的第三次飞行中会发现我需要的岛。这最后一次飞行一直拖了好几天。拉斯马森离开佩皮特,到处都找不到他。终于在五天前,他到旅馆里来找我,说准备黎明时起飞,飞行两天,要加油时才停下,在拉帕岛过夜,只要我看到合适的地方,要在什么时候降落就在什么时候降落。海登博士,没必要让您也来受最后一次空中飞行的绝望心情的折磨。第一天毫无结果。第二天,黎明时飞离拉帕岛,我们向南飞去,一直飞了好几个小时,有时飞得高,有时飞得低,远离那条旧海上航线,仔细地察看着一个个珊瑚岛,没有一个适合特雷弗先生的需要。自欺是毫无用处的。当拉斯马森打开副汽油箱,调转飞机准备返航时,已是下午三时左右,他嘴里嘟囔着,说我们飞得太远了,晚上要很晚才能回到塔希提,时间也不合适。我提议飞机沿东北·21·女妖岛航线飞回去,这样在我们飞回塔希提时还会绕过土希艾岛的边缘。拉斯马森对此颇有怨言,抱怨说存油越来越少。后来,他还是对我的沮丧表示同情,几杯威士忌一落肚,也就同意了。拉斯马森喝得酩酊大醉,飞机由哈派驾驶,我则蹲伏在他们身后,仔细地察看着窗外较远的地方,这时,我看到远处有一片丘状陆地,模模糊糊,在落日的辉映下闪闪发光。对这地区,我除了熟悉土布艾岛群外,其它都不熟悉。可是,我们离土布艾岛还远着呢,我于是意识到,那片丘状陆地是没去过的,也不是主岛。“那边,是什么?”我问拉斯马森机长。尽管拉斯马森样子粗野,但这时我已觉得他是个志趣相投、易于合作的同伴。他的一些粗鄙话,我不赞赏,但是不去计较。然而,我还是要设法再现他那种源于生活的说话的特殊风格。这样,您就可以体验那天下午较晚时候在空中我所体验到的一切。对我提出的远处那片丘状陆地的询问,拉斯马森轻蔑地回答道:“啥子?总不会是东西———几个讨厌的珊瑚岛———荒凉———几根草———可能还有鸟粪———没有水,没有生命。除信天翁、燕鸥和飞鸟外———那是鸟的住所,不是建机场的地方。”对这种解释,我可不满意。您知道,我对岛是略知一二的。“那看来不像个小珊瑚岛,”我坚持说,“我看,倒有点像一个大一点的有高原的珊瑚岛,甚至还是个火山岛呢,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倒想靠近·31·女妖岛点看看。”我记起来了,听我这么说,拉斯马森机长变得严肃起来,就连声音都有点粗暴起来。“绕弯子浪费时间,我可介意。不管怎么说,事情我可做了———天就要黑了———燃料快完了———我们还要走好长的一段路。甭想它了。”他的语调,他的态度,还有他那逃逃闪闪的眼光,使我猛地怀疑起他的诚实来了。我决定不让步。“您刚才是说那岛没住人。”我说道。“是的,我是这么说的。”“那么,我就非得靠得更近些看不可。只要这飞机是我租的,我劝您还是让着我点。”他那双水汪汪的醉眼这下似乎明亮、冷峻起来。他瞪着我。“您想惹麻烦吗,教授?”我感到不快,但还是孤注一掷。我胆小与否同得失有极大关系,于是,回敬了一句:“您是想对我隐瞒点什么吧,机长?”这下他可生气了。我想他就要骂人了。可是没有。他的身子向他那位本地副驾驶员偏了过去。“行呀,我不想听他噜哩八嗦的———哈派,靠近一点,让他看到女妖上只有悬崖绝壁,只有石头,小山包,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女妖?”我赶紧说道,“那是不是岛的名字?”“地图上没这个名字。”他显得非常不快。这时,飞机已绕了条曲线,正颠簸着向那个丁点大的小岛飞去。那岛越来越清楚了,我能辨认出海边·41·女妖岛悬崖绝壁的轮廓以及较远处有一个火山口的高原的样子。“行啦,够远的啦。”拉斯马森对副驾驶员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对我说,“您自己看吧,教授———没地方降落。”要是没有高原,这话说得倒不错,但是我怀疑,岛上有高原,便把我的想法告诉拉斯马森。我要求他飞得更近些、更低些,这样,我多少能够自己弄个明白。拉斯马森又要大动肝火,正打算起高腔反对,这时,我使尽浑身解数,严厉地打断他的话头。“机长,”我说,“现在的方位,我还是相当清楚的。要是您不让我好好看一看这个岛,我会去找一个愿意带我到这个岛来的人,明天,我再来。”这完全是在虚张声势,因为特雷弗先生给我的钱差不多就要用光了,而且我也不能肯定我们的准确位置,然而,我还是挺相信威胁会起作用。拉斯马森对我眨着双眼,舔着干裂的嘴唇,沉默了一会,最后总算开口了,那说话的口气,既有点讨好,也有点凶恶:“我要是您,就不会那么干的,教授。我这样安排已是够友好的了,这可是一次从容的私人式旅行。这些日子,我对您够可以的了。以前,我从未带其他人到这里来。我可不愿意您来作弄我这个机长。”我有点害怕拉斯马森,但我也同样害怕完不成任务。但愿我还能继续保持那种虚张声势的口气。“这是来去自由的天空、来去自由的海洋,”我说。然后·51·女妖岛又重复道:“谁也无法阻止我再回到这里来,特别是现在,在这个我确信您有事瞒我的时候。”“胡说,”拉斯马森咆哮起来。“像这样的不毛之岛成千上万,您永远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您决不会找到这个岛的。”“那怕是花上一年的时间,我也要找到,”我断然回答,“我要在堪培拉找一批赞助人,征集一批飞机。对这整个地区,我略知一二。我已经观察到一定的地貌标志。”我孤注一掷了:“要是您打算阻挡我,那很好,马上把我运回塔希提。我要让包机架驶员来处理这件事,只要给钱,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我担心拉斯马森会火冒三丈,或者会动武。可是没有,他喝得醉醺醺的,反应迟缓。他喃喃自语着,对我作了个厌烦的手势,接着转向他的搭档:“把飞机开往女妖,哈派。也许,这才会使他闭嘴。”接下来那十几分钟是在难堪的沉默中度过的,然后,我们便来到那个岛的上空,后来我注意到,那不止一个岛,而是三个岛。我瞥见那两个小珊瑚岛,每个岛方圆不到一平方英里,它们是刚好露出海面的珊瑚,有干燥的地面、有草、有灌木,还有一些椰子树,其中一个岛还有一个小巧可爱的环礁湖。与这两个岛比较,主岛就大了。不过,实际上,与波利尼西亚的其它岛比较,这个主岛还是小的。我推测,该岛只有四英里长、三英里宽,飞机飞得不快,我从机上可以辩认出高耸的火山口,陡坡,茂密的绿色植物、露蔸植物、阔叶林,几个草木葱茏的山谷,一个浮光·61·女妖岛耀金的环礁湖,数不清的深沟浅溪,岛的四周是巨大的悬崖绝壁。接着,我看到了我的高原。绿色的植被象一床巨大的毯子覆盖着高原,高原又平坦又笔直,上面没有巨砾,没有深谷。眼前,我依稀看到高原沿着山脊伸向满是丛林的斜坡,一直通向狭小的沙滩。“没有船只抛锚的地方,”拉斯马森正得意洋洋地说着,“浅———海水淹没了暗礁———巨砾———北风会把船只摔个粉碎。所以,有纵帆船时我从不敢到这里来碰一碰,有了飞机后,我才敢来。“有高原,”我简直压制不住自己的激情,说道:“妙极了。”一看到那个大点的岛,拉斯马森就显得那么专注,那么入神,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我此行的目的。我的话使他一下子愣住了。“我要您把飞机降下去,”我说。现在回想起来,这话我当时重复了好几遍,如同一个找到了甜食的唱赞美诗的小孩一般。“我要自己去看一看。”我的心充满着希望,因为我明白,这是个合适的场址。我会完成特雷弗先生和内大西洋航空公司的使命的。我会得到一笔酬金。“不,”拉斯马森机长说。“不?”我疑惑地说,“您这是什么意思?”飞机已调转机头,再次从主岛上空经过。拉斯马森毫无表情地做着手势,指着窗外。海浪———起浪了———拍打得厉害———恶风———我们会机毁人亡。”·71·女妖岛我往下看了看。“海平如镜,天气很好。”“我不知道,”拉斯马森含糊其辞地说道:“还有其他情况。这是危险的。岛上有专割人头的人———吃人的人———”“您说过上面没住人,”我毫不让步地提醒他。“我忘了。”我知道,这一地区没有吃人的人,但是我不能点破他在说谎,我说:“我要去碰碰运气,机长。要哈派先生着陆。我只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拉斯马森仍然不为所动。“我不能这么干,”他有气无力地说,“我是对您负责。”“我自己对自己负责。”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已说过两遍了,我还要说第三遍———要是您继续阻止我去看这个岛的话,明天,我要同能与我更好合作的人再回到这里来。”拉斯马森瞪着我看了好一会,我们只听到单翼机的两上引擎在嗡嗡响。他那副皱着眉、蓄着短发的北欧人的脸孔上,现出一副惊愕的样子。最后,他淡然地说:“我要打开机门,把您扔到海里去。”我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一本正经的。“别人知道我是跟着您来的,”我说,“这样做,您可要上断头台。”他看着窗外。“我根本就不喜欢这样,”他说,“为什么我要同您搅在一起?要是我同您一起降落到岛上去……”他的声调降了下来,摇着头。“您使我非常非常难过,教授。我发过誓,说不带任何人到三·81·女妖岛女妖这里来。”我感到血直往太阳穴上冲。这么说,这些失落了的岛很可能住着人。拉斯马森对谁起过誓?他到底在庇护下面这小块土地上的什么?这里面的奥秘就像那个可能的机场一样,同样使我激动。“您打不打算降落?”我追问道。“您不给我一点选择的余地,”拉斯马森显然绝望了,他说,“要是我是您,着陆后就戴上墨镜。只找那个他妈的简易机场,别的什么也别干。”“那正是我感兴趣的事。”“那还得看,”拉斯马森莫名其妙地说。他扫了哈派一眼,“让他们知道,我就要把飞机降下去。然后,撤回来———慢慢减速到每小时六十五英里———这样,飞机就能在离海滩半英里的地方降下去。我再解开救生橡皮筏。”当水上飞机转回来时,拉斯马森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向左舷机尾走去。我马上坐到他的驾驶员座舱里去。哈派已经把飞机驾到主岛的正上空,然后,让飞机低低地穿过一个地方,我认出一条隐蔽在阴处的深谷。出人意料之外,他让飞机摇曳前进,机翼前倾,一次,两次,几乎就要把我从座位上抛出来。接着,他大概加大了油门,把飞机升了上去,在火山口上空翱翔,然后减速,朝悬崖和海滩方向飞去。飞机降落时又快又平稳。我们在离海岸不远的水面上停了下来,哈派离开他的座位,打开左舷的主门,然后,帮拉斯马森解下橡皮筏,放入水中。·91·女妖岛拉斯马森先跳进那摇来晃去的救生筏里,然后伸出手来帮我,把我拉到他身旁。他对着哈派喊道:“你不要走开,过两个小时我们就回来。要是还回不来,我会让保提或是汤姆·考特尼派人来一下。”我脑海里想着这两个奇怪的名字———保提———汤姆·考特尼———因为这两个名字是相提并论的,因而也就够刺激的了。尽管其中一个名字显然是波利尼西亚人的名字,而另一个名字考特尼虽然是从法语派生来的,听起来却还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名字。我还没来得及评论这件怪事,拉斯马森便粗声粗气地命令我拿桨划船了。海面上风平浪静,但是由于奋力划桨———再加上那个下午一丝风也没有,天气又闷热———到了岸边时,我早已汗流浃背了。沙滩绵延不断,沙滩后面是山涯,它们默默无声地迎接着我们。当我走出橡皮筏时,就好像是在创世纪的第四天漫步在伊甸园的土地上一般。(原谅我所做的比喻,海登博士,这可是我当时的感觉)。拉斯马森一系好像皮筏,马上说:“要是我们不停地爬坡,也要辛辛苦苦地用上半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您就可以到您的上帝———高原那里。”他领着我,沿着陡峭悬崖间的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往上爬去,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这里有人吗?”我想弄明白,“谁是保提和考特尼?”“别费口舌了,”拉斯马森咆哮道,“还是留着等下子用吧。”·02·女妖岛最后,岩层通到了一块宽阔的大石顶,大石过去,就是青翠的小丘,这些小丘又慢慢消失,出现了一个又长又平的高原。“到了,”这是拉斯马森在这段时间里讲出的第一句话。“您现在打算干什么?”“仔细看一看。”就在我专心致志察看时———我们在这旷野时一定还没呆过一个小时,而且我手足并用正在考察野草和表土———我第一次听到了人声。我惊奇地抬起头来,知道拉斯马森没跟在我后面。我赶忙用眼睛到处搜索,终于看到了他,而且看到的还不止他一个人。我跳着站了起来,看到拉斯马森正和两个高个、单瘦、皮肤白皙的本地男子站在一起,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柄短斧。虽然拉斯马森挡住我的部分视线,而且我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我看得出,那两个土人赤身裸体。拉斯马森正同他们说着什么,同时大幅度地做着手势,那两人听着他讲,态度自若。有一次,他侧过身来,指着我,我以为那是要我走近他们,拉斯马森赶快向我挥手,要我站在原地。我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是,那谈话可能又继续了五分钟,然后,他们三人忽然向我走了过来。他们走了过来,这下我看清那两个本地人的相貌了,虽然两人的肤色相同,但是一个或许是波利尼西亚人,另一个肯定是高加索人。除了那个害羞的部分外,两人从头到脚都一丝不挂。生殖器用白色的护阴袋套起来———像中世纪的遮阴片一般———还有一根椰·12·女妖岛子纤绳,松松地系在腰际。应该承认,我当时有点仓皇失措,几年前,我在美拉尼西亚虽也见过这种缚带,但是在开化的波利尼西亚,盛行西裤和褶叠短裙,这种装束已不再是时髦的了。我有这么一种印象:这两个人,或者说他们所代表的人,正在坚持古老的生活方式,而且也没受现代生活的影响。“伊斯特迪教授,”拉斯马森说,“这两位先生正在附近打猎,他们看到我发出的信号,就走过来见我们。这位是托马斯·考特尼先生,美国人,女妖部落的荣誉成员。这位,是莫图时里,酋长保提·赖特的大儿子。”考特尼伸出手来让我握。莫图里没伸手,他脸色严峻。我脸上一定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对此,考特尼报以短暂的淡然一笑。当时,以及后来的一小段时间里,我都在思索,一个如此打扮的赤身裸体的美国人,在这地图上找不到被叫做三女妖的岛上干什么呢?这个谜正缠着我,但是我还是能把这两个完全区分开来。莫图里年纪轻些,只有三十岁光景,身高可能只差一英寸就达六英尺。我们知道波利尼西亚人皮肤薄,容易晒成褐色,可是他看起来却像个晒褐了皮肤的白人。他头发黝黑,弯曲如波,全身没一根汗毛;眉清目秀,脸庞比考特尼宽些,也漂亮些。表明他是“土生土长”的所有特征就是又眼睛微饱满。他胸膛健壮有力,二头肌很大,然后逐渐变小,到了臀部和·22·女妖岛两腿,就变得细长了。考特尼,正如我已经说过的,是两人中年纪较大的一个。我猜他已快四十的人了,但是身体状况极好,体格强健。我估计他身高六英尺二,一头较久没理、乱蓬蓬的沙色头发。比起他的波利尼西亚朋友来,他的脸庞长些,尖些,有一双深陷的褐色眼睛,鼻子显得像曾折断过、再装上去时又没装好一般,嘴唇窄些,嘴巴宽些。两人中,他较瘦,身材细长,但同样肌肉发达,胸脯及两腿上都有适度的毛发。我对这两个人的描述也许不够精确,因为我只观察了他们很短一段时间,到了后来天黑了才又再看上他们几眼,这时,要再认真看一看就更困难了。我明白,考特尼是在跟我说话:“事实上,拉斯马森机长是我们的驻外大使和生命线。他已尽他所知同我们谈到了您的一些情况,教授,还谈到您为内大西洋航空公司的使命。”他的声音低沉,声调抑扬有度,谈吐优雅,显出是个有教养的人。“您是自几年前我来后第一个到这里的生人。酋长及村民们将会关注这件事的。生人是禁止接近这里的。”“您是美国人,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我大胆地说,“为什么会容许您在这里呢?”“我是偶然到这里来的。”考特尼说,“我留在这里是酋长的恩典。现在,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受欢迎。这个村子及该岛的秘密是神圣的。”“我们从岛上飞过去时可没看到村子,”我说。·32·女妖岛考特尼点了点头。“是的,您看不到村子。然而它确实存在着,村里住着两百多人。都是白人和棕色人祖先的幸存者。”“邦蒂叛逆者的后裔吗?”我问道。“不。这事的发生可有点不一样。要进一步解释可没时间。伊斯特迪教授,我想,要是您马上离开这里,忘记曾经见过我们,见过这个岛,那将是明智的。事实上,您的到来已经危害了岛上的所有居民。即使您的离去不会危及拉斯马森机长在塔希提的地位,我肯定莫图里也一定不会让您就这么一走了之,现在走,还不算太晚。”虽然感到气馁,我还是决心坚持自己的态度。从一个变成本地人的美国人口里讲出的话可没有从一个波利尼西亚人口里讲出的话那么可怕。“这个高原,是一个理想的简易机场,”我说,“把这件事报告给堪培拉,这可是我的职责。”莫图里动了一动,但是,考特尼看都不看他,只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伊斯特迪教授,”考特尼温和地说:“您在干什么,连您自己都不清楚。这个从表面看来似乎进不来的、几乎无人光临的岛屿,从外表看来无人居住,自1796年以来,一直不受外界———腐败的现代文明———的影响。1796年,就建起了现在的村子,开始了现在的文化。”海登博士,我想,正是他使用了“文化”一词,使我的脑海里第一次想到了人类学,想到了十年前您提出的要求。不管怎样,我清醒的头脑还是站在特雷·42·女妖岛弗先生一边。“这可是我的工作,”我说。“您考没考虑您的工作将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考特尼问道。“您那些在堪培拉的合伙人要派出勘测员,批准您所选的场址,然后,您的朋友就会要求那个把波利尼西亚作为殖民地或托管地的外界政府给予批准。他们还要求助于法国、英国、新西兰、美国和其他那些在太平洋占有岛屿或基地的国家。调查的结果会是什么呢?惊惶失措。如果没有什么大国知道这个小小的岛的存在的话,他们又怎么会要求承认呢?法国的行政官员和小官僚会到这里来,紧接着就是您的生意场的朋友们,还有他们的飞机。他们将运来推土机,预制建筑构件,还有喝得醉醺醺的工人。机场建成时,商业飞机就要飞进来,每天都留下一批吱吱喳喳,呆头呆脑的游客。这个岛将变成公共集散站。您想想看,女妖部落将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们将不再是野人,他们将变得开化起来,享受着改良和进步带来的乐趣,成为活生生世界里的一员。那难道会有什么不好的吗?”考特尼转向莫图里,“你听见教授说的话,我的朋友。那难道会有什么不好的吗?”“我们不允许那样做,”莫图里用纯正的英语说道。恐怕,我当时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您看,他们不是野人,”考特尼说,“事实上,他们奉献给你们的所谓文明的东西,要比你们对他们·52·女妖岛的奉献多。但是,要是你们的剥削者、商业旅行推销员一出现,对我们来说,他们就永远消失了。教授,为什么毁灭他们对您是如此重要的呢?您从这里面会得到些什么呢?您是不是堪培拉公司里的一员呢?”“不。我只不过是一个商人,我的职业使我成为南太平洋的研究者。对这些人,还有他们祖先的生活方式。还有一股钟爱之情。然而,我明白,他们不能继续避开进步。”“那么,进步是您的动机了?或者还是为了钱呢?”“人必须生存,考特尼先生。”“是的,”考特尼慢条斯理地说,“我猜就是这么一回事。以进步的名义,您要拥有金子、银子、而与此同时,一种最突出、最精彩的小文化却必须灭亡。”我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您老在说这些人好。他们到底有什么突出之处?”“他们的生活方式,”考特尼说,“同世上的任何生活方式都不一样。同您和我所过的相比,这种生活方式近于完美。”“我想自己看一看,”我说,“带我去看看村子。”莫图里转向考特尼说,“保提·赖特不会允许的。”考特尼点点头,对我说:“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把您带到村里去,我无法为您的安全负责。您必须接受我的观点,维护这些人比您可能从那个辛迪加那里赚到的钱重要。您必须同拉斯马森机长回去,对此·62·女妖岛事要闭口不谈。”“假定我现在真的回去,”我说,“您又怎么知道能信得过我呢?如果我向堪培拉或者其他人谈起这件事,那又会怎么样?”考特尼沉默了好一会。“您除了感到内疚、受到良心的谴责外还会受到什么惩罚,这我不好说。然而,我不能保证您只是受到良心的谴责而已。您已经见过机长的副驾驶员理查德·哈派了吧?他是我们中的一员,女妖部落中的一员。如果您打破了这个部落的戒律,那么,可能是他,或者是他的哪位亲属,会在哪一天伤害您,杀死您。这不是在威胁您。我不可能去支配这种仇杀,这只不过是从我对这些人的了解中得出的切合实际的警告。我讲的是可能性。”“我并不害怕,”我说,“我现在就走———”“去向堪培拉报告三女妖吗?”“是的。您必须说服我,让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考特尼先生。您一直在设法用花言巧语哄骗我———卓越的文化啦,极好的人啦,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与众不同的东西———而我说,这些都是空话。您不愿意带我到村里去让我亲自看看,您也没有确切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您也没对我谈到半点为什么女妖族应该以目前这种原始状态继续保留下去的理由。”“那么,假如我把真实情况告诉您———至少是其中的一些情况———您会相信我所说的事情吗?”“我想会的。”“您是否不向您的堪培拉合伙人报告呢?”·72·女妖岛“我不知道,”我开诚布公地说,“可能不报告。这得依您告诉我的情况而定。”考特尼扫了莫图里一眼,“我的朋友,你的意见如何?”莫图里点了点头:“有必要讲真话。”“很好,”考特尼说。他转向一直在听他们谈话的拉斯马森说:“机长,我建议我们回到海滩去。你可以要哈派从飞机上带点食物给我们。我们要生堆火,吃饭,我将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同客人谈谈现在这里发生的事。”“何必要这样脱裤子放屁?”拉斯马森质问道,“我不信任这个教授。依我说,就把他一辈子留在这里,你们可以把他当成犯人,然后———”“不,我不喜欢那样,”考特尼说“那样做对他不合理,对你也不合理。机长,我不能冒险。那会危及你的生命安全———还有哈派的———最后,当局将会弄清伊斯特迪教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我愿意在讲理的基础上来处理这件事。伊斯特迪教授是否具有最起码的正派,这就得听天由命了。”从那以后,我喜欢起考特尼来了。考特尼的叙述是这样开始的,他说,他不能讲出女妖族的历史和习俗的每一个细节,他答应只讲个大概轮廓。他从容地、随便地讲着。他追溯到最初的实验,当谈到现代的时候,他的感情更热烈、更真挚,至于我,马上就被我所听到的奇事吸引住了,饭放在我面前,我却全然不知。·82·女妖岛他的叙述实在太使我着迷了,他讲完时,我还以为只过去了几秒钟。事实上,考特尼一口气同我说了一个半小时。既然考特尼已经代表他的部落介绍了情况———而我意识到,作为一个叙事人,他讲得如此之好,这一方面是由于有他在芝加哥当律师这一经历作为基础,一方面是由于他对女妖岛的爱———我的脑海里一下子涌出了许许多多问题。我够客气的,只问那些最相干的问题,有些问题,他直言作答,另外一些问题,他用“太涉及个人了,这侵犯了个人隐私”等话语搪塞过去。考特尼要我作出决定,他就坐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对面,等待着我的答复。“我愿同您达成一项协议,”我突然说,“事实上,这是一笔生意。”“什么样的生意?”考特尼想了解一下。“您听说过莫德·海登博士吗,著名的人类学专家。”“当然听说过,”考特尼说,“我读过她的大部分著作。”“您觉得这些著作怎么样?”“高明,”考特尼说。“那就是我所说的生意,”我说。“我不对堪培拉提起三女妖的代价。”“恐怕我还没弄懂,”考特尼说。我慢慢地说,一字一顿地说:“要是你们同意让海登博士和她的同事明年到这里来进行实地考察,要·92·女妖岛是你们同意她对这个社会随时做出观察记录,我保证今后保持缄默,对你们的私事也只字不露。”考特尼考虑着。想了一会之后,他同莫图里和拉斯马森交换了眼色。最后,他的眼睛又转了回来,凝视着我,好像赞赏我的好心。“教授,”他说,“您怎么保证海登博士和她的同事会保持沉默呢?”我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便脱口答道:“要让海登博士和她的同事发誓对现场考察地点绝对保密。然而人类的意志薄弱,我也知道,口头的许诺是不能使你们感到满意的。所以,我建议,要让海登博士及其同事对要去哪里这一点一无所知。她和她的小姐可以到塔希提来,半夜时分,拉斯马森机长再把她们带到三女妖来。这样,没有一个人类学家会知道她们所处的经、纬度,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飞向南还是北,向东还是西,他们只知道是在南太平洋的某个地方,在成千上万个岛屿组成的迷宫中的某一点。您将在你们自己限定的范围内给他们提供帮助。他们将观察,听取那些你们的酋长允许他们观察和听取的东西,对那些你们希望拍照的东西拍照,就这么些。研究结束时,他们将如来时一样,在完全黑暗之中离去。他们将永远无法准确知道到过什么地方。然而,他们将为了人类的利益而占有你们这一社会的全部科学资料,这样,尽管女妖部落可能有一天会绝种,但是,有关他们的奇迹,还有他们的放肆行为的记载,将永远保留下来。这就是我的建议。我相信,他们会公平正直的。”·03·女妖岛“还有,不建机场,”考特尼说。“不建,相信我的话好了。”考特尼噘着嘴,思索着,然后对莫图里递了一下眼色。但见两个赤条条的躯体离开了沙地,向着海滩那头走去。这两人沿着水边走着,专心谈着话,最后消失在夜色中。过了一会,拉斯马森把烟头往火里一丢,站了起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十分钟后,他们都回来了,我站了起来,要听听他们的结论。“这笔交易做成了,”考特尼轻松地说,“在保提·赖特的儿子的保证下,酋长保提·赖特授权您通知莫德·海登博士:在严格执行您提出的条件的前提下,她可以到这里来,时间是六月至七月共六个星期。你们将雇用拉斯马森机长作为同我们的中间人,您将通过他让我们知道她是否来、来的准确时间及对这一安排有无变更。拉斯马森机长每两星期到这里停留一天,运走我们的出口物资,运来我们必须的生活用品。因此,他经常同我们保持接触。那么,教授,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吗?”“都清楚了,”我说。与考特尼握了握手,同莫图里说了声再见,我跟着拉斯马森机长回到飞机里,哈派正在机里等着呢。当我们在黑暗中起飞前往佩皮特时,我看到沙滩的火熄了。一会,就连三女妖的轮廊也看不见了。归途中,我单独坐在主舱里,不受干扰,拿起信笺和钢笔,匆匆记下海滩上那个激动的夜晚我所能记住的一·13·女妖岛切。我匆忙记录下来的主要东西是考特尼讲述到的三女妖部落的历史和习俗的最精华之处。海登博士,我边给您写这封长信边翻阅着我的笔记,我看到,遗漏的细节比我预料的多。很难说清这是我自己记忆的差错还是考特尼有意省略,不过,如果您想来做一次实地考察,这个未经整理的提纲供您作出决定还是绰绰有余的。那么,摘要———1795年伦敦斯金钠街住着一个为生活而奋斗的哲学家和小册子作者,人称他为丹尼尔·赖特先生,靠其先父留给他的一笔个人收入维持生计,丹尼尔·赖特先生有一妻子,生了一男两女。此人对改革英国社会入了迷。他总是与其邻居、朋友,他崇拜的偶像,当时只有三十九岁的威廉·戈德温为伍。您当然会记得,戈德温是作者和书商,最后同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结婚,后来允许谢利作他的女婿。重要的事实是,1793年,戈德温出版了《关于政治公正的探讨》一书,书中,他除提倡其它事情外,还提倡废除婚姻制度,刑事制度及私有财产。不但戈德温的著作,而且连戈德温的全部品格都对丹尼尔·赖特的种族思想有所影响。然而,丹尼尔·赖特对政治改革的兴趣不如对婚姻改革的兴趣浓。在戈德温的鼓舞下,他一直在写一本书,叫《伊甸园复苏》。书的思想是:由于上帝的慈悲,亚当和夏娃得到了第二次机会,重回伊甸园,一切从头开始。他们不再迷恋于过去所继承和传播的那种婚姻生活状况,决心实践、教育、发·23·女妖岛展一种恋爱、同居、求爱及结婚的新制度。我必须承认,这是一种有魅力的思想。赖特的书猛然抨击了当时在英国盛行的婚姻制度及恋爱风俗,主张一种截然不同的制度。赖特不但从自己的想象,戈德温的思想里吸取东西,而且从伯拉图的《理想国》、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托马索·坎帕内拉的《太阳的城市》、弗朗西斯的《新工具》和詹姆斯·哈林顿的《最高法庭》中所主张的思想里吸取东西。书中,赖特总要对现行的政府、法律、教育、公共福利及宗教等进行抨击。赖特找到了一位有胆识的出版商,到1795年,这本细长的爆炸性的书第一版出版问世。这些书还没散发完,赖特便已从戈德温那里获悉,乔治三世宫廷里的成员已得知这本激进的书内容,他们打算以宣布赖特的婚姻乌托邦为“腐化青年”、有“颠覆性”的罪名对他进行起诉。没收书籍、监禁作者是必然的了。听从戈德温和其他朋友的劝告,赖特带着他的一本书,一些最轻便的随身日用品,还有他的积蓄,在一天夜里,带着妻子,三个孩子,还有他的三个信徒,匆忙逃到爱尔兰的金塞尔港,在那里登上了开往新霍兰植物学湾的一艘180吨的商船,那地方后来被称为澳大利亚的悉尼。考特尼的叙述以女妖村的原始文献为基础,根据他的叙述,丹尼尔·赖特本来不会只是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而逃离英国的。事实上,他是一个有殉道思想的人,如受审的话,他将会很乐意对着当局和联合王国大肆宣扬他的思想的。但是,他逃跑了,他之所以逃·33·女妖岛跑,是因为有一种更值得肯定的动机。几年来,他曾半真半假地考虑过离开英国到新大陆的年轻的十六州去,或者是到刚刚探测过的南太平洋去,可以说,是去实施他所倡导的东西的。那就是,不只是写一些关于婚姻方面的想象中的思想,而是考虑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去实施这些思想。然而,他是一个坐在书斋里的学者,是思想家而不是实践者,他对当今的年轻人无时无刻都有一种责任感,也就不可能激励自己在他的生活中进行如此富于戏剧性的革命。查禁他的书,准备判决他到新门监狱坐牢一事使他怒火中烧,不但激起他对政府的愤慨,也激起他对生活着的社会的狭小的愤慨。当时,正是这些刺激他,使他离开英国,去做那些他过去一直想要做的事。在他到澳大利亚去的令人厌倦的长途航程中,他有时间去对书中的乌托邦设想进行实际的权衡,起码可以写在纸上,然而他所需要的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地方供他试验。他和同伙一踏上植物学湾的土地就知道不对头。那个地方,到处是沼泽、泥浆,第一个殖民地开拓者遗弃它,让带着长矛、一丝不挂的黑人,还有拿着弯刀的囚犯去开垦,那可是地球上的地狱。赖特和伙伴于是急忙赶往悉尼湾,那是英国重罪犯在八年前建起来的主要殖民地。呆不到一个月,赖特便明白,他必须继续前行到更远的地方去。在罪犯们建立起来的殖民地里,生活太苦了,太凶暴了,也太不卫生了。对一个英国籍的想入非非的改革者和狂热者来说,在英王陛下的总督管辖下过日子实在不能容忍。·43·女妖岛赖特对探测过南太平洋的路易期·安托万·德布干维以及詹姆斯·库克两人那些富于浪漫色彩的著作很着迷,所以他决定,这个洁白无瑕的乐园正好是他的归宿。要不是德布干维在1768年的航海日志中写到塔希提,赖特也不会到这里来,日志中写道:“独木舟里尽是女人,对大多数欧洲人,这些动人的脸蛋什么都愿干。因为美丽的躯体是什么都不能与之匹敌的。这些美貌女郎大多赤身裸体,因为同他们一起的男人和老年妇女都摘下总是包在他们自己身上的缠腰布。起初,她们在她们的独木舟上做些挑逗人的小姿势。那些男的,则更直截了当,或者说,更加放肆些,他们更开门见山,怂恿我们挑选一个姑娘,跟她到海滩去,她们的显而易见姿势告诉我们与她们结识的方式。”德布干维补充道,一到海滩,“就像来到了伊甸园……一切都在表示性爱,挑动色情,那些本地姑娘乐于此道,周围的一切诱发着她们随心所欲,或者是去满足性欲。”对丹尼尔·赖特先生来说,这就够了。在澳大利亚的那边,有一种崭新的,不受禁令约束的文明,那里的性爱、婚姻的方式同他自己的最佳想法完全吻合。在那时,同西方那些讨厌的、条条框框多的习俗完全不同,他将把他的理想同与之相似的波利尼西亚习俗结合起来,在这一小天地里发展他那完美无瑕的世界。赖特替他的同伴在一艘能经受风浪的小方帆双桅船上订了票,这艘船开往南太平洋做生意,把奥塔海·53·女妖岛特,即当时英国人称之为塔希提这一地方作为终点。赖特问船长,如果在船费之外再付些钱,他们能否到塔希提以外的一些地方旅游,去接触几个偏僻的,尚未绘入海图的小岛,直到找到一个赖特及其家眷、还有随行的人可以留下来的小岛。船长同意了。船长说话算数。到了塔希提,船停泊了两个星期之后,又继续航经波利尼西亚向南行驶。有三次船在海边停泊,赖特和他的两个同伴到小岛探险。其中一个岛长满了非洲红树,毫无价值,另一个岛没有饮用泉水,没有沃土,第三个岛则野人为患。赖特力劝船长再继续寻找。两天后,他们突然看到后来被定名为三女妖的岛群。对主岛进行了一天的考察后,赖特确信,他已经找到了人间伊甸园。船舶抛锚处远离商业航线,没有天然港口,没有深水锚地,这就使隐居独处大有希望。该岛上面有丰富的植物群和动物群、清澈的溪流、还有其它自然资源。最重要的,赖特还发现了一个住着四十名波利尼西亚人的村庄,他们宽厚仁慈,热情好客。通过从塔希提带去的一名本地翻译,赖特同部落首领特方尼进行了详细的交谈。原来,村里的人是某个波利尼西亚家族的后裔,他们的祖先很久以前乘着深海独木舟去开拓殖民地,找到这个地方作为避难所。那个首领,过去从未见过白人,也从未收过如此奇妙的礼物(一把金属斧,一盏鲸鱼灯),对赖特敬畏非常。他认为同赖特一起来分享这个岛及其习惯是·63·女妖岛一种伟大的“超自然力”———这个单词有许多意思,而赖特知道的意思是“威望”———的体现。特方尼一边带着赖特在村里观光,一边向他讲解村人的习惯。在观光中,赖特一行注意到那里的人“快乐、自由、明智、活得高兴,爱得快活。”而且,他们的举止和礼貌一定会“使德布干维开心。”第二天,赖特的家眷及其信徒,再加上赖特一行八人带着随身行李上岸了,他还带来了几只狗、山羊、鸡及绵羊。帆船开走了,赖特便和特方尼一起去进行“伊甸园复苏”了。海登博士,这段独特的历史还有很多、很多可说的,但是如果您对此感兴趣,有关细节还是留给您自己去了解吧。由于篇幅所限,我倒想在下面谈一谈该部落的习俗,那基本上是从1796年一直发展到今天的。赖特和他的同伴在波利尼西亚人中间安家。一月后,便开始对这个部落的传统、习俗及惯例进行一系列的研究。他细心地做笔记,同时,把自己关于在三女妖该如何过日子的一些想法写成论文。在行政管理上,波利尼西亚人信任世袭的首领。赖特则相信由三个男的或三个女的组成的委员会实行管理,这些人应该接受过领导训练,并经受各种考验。您知道,这是柏拉图思想的翻版。赖特看到,他自己的体制在这个孤零零的小岛上行不通———在什么地方、怎么样来建立一所学校去培训思想全面的领导呢?———于是,他退而承认波利尼西亚人世袭首领的思想。谈到劳动和财产,每一个有亲属关系的波利尼西·73·女妖岛亚家族的成员各自建造并拥有自己的家园及家具,同时又以家族为一个小单位,在一起栽种、收获,并把所得食物储藏在共同的家庭仓库里,赖特喜欢更严格的体制,一种更公有化的体制。他认为,首领应当支配所有的不动产,而且根据各家的规模大小发放。当某一家庭变大了,财产也就跟着增加;家庭缩小了,财产也就减少,还有,赖特还认为,三女妖上的每一个男性成年人每天都应劳动四小时,他们可以做最适合他们做的事,比如农业、捕鱼、木工活或其它任何认为必要的事。劳动产品要存放到一个大型的公共仓库里,每星期,各家将从仓库里提取少量的食物和其它生活用品。不过,村里从事生产性劳动的人越多,那么,他们除了得到每周分配的东西外,还可得到一定程度的奖金。总之,绝对平等,没有贫困,有一定程度的刺激。特方尼欣然同意照这一方式进行改革,并从1799年实施。根据我按照考特尼的叙述所作的简短记录看,这种类似的妥协比比皆是———这里是最佳的波利尼西亚体制,那里是赖特空想的体制,有时,两种想法又混为一体。在教育、宗教、娱乐活动及其它重要事情上都达成了折衷方案。赖特是决不允许在同一事情上两种体制同时并存的。他感到,这样可能会引起矛盾。通常,要么就全部实行波利尼西亚习俗,要么就是他自己的。当然,也有不少讨价还价的时候。为控制人口应付未来的饥荒,波利尼西亚人推行杀害婴儿的办法。·83·女妖岛如果妇女在三年里不止生育一个孩子,那么,就要把刚出生的婴儿溺死。赖特厌恶这种做法,让特方尼禁止了这一做法。另一方面,赖特只好做些让步作为回报。他本来一定要女人穿上三角背心和裙子,男人穿裤子,但是,他被迫放弃端庄的穿着而采用更实用的波利尼西亚衣着,女人乳房袒露,不穿内衣,只穿一条短草裙,男人除戴着护阴袋,别无他物。只有在特殊的时节女人才穿桑皮裙,男人才用缠腰布。考特尼饶有兴趣地谈到赖特日记中的一些段落,在日记中他记叙了他的妻女第一次在村里大院露面时的窘迫情景,她们露着乳房,十二英寸长的草裙被风吹得高高翘起。还有很多其他的妥协。波利尼西亚人在灌木丛中到处大便,赖特反对这一做法,认为不卫生,试图在村的两头各建两个公共茅厕。波利尼西亚人认为这种创新是一种白费心思的蠢做法,但还是迁就赖特,同意照着做。反过来,特方尼要求他的惩办犯罪的制度要继续执行下去。本来,赖特想采取流放到指定的深谷去的办法惩罚各种罪犯,但是,波利尼西亚人不愿意。对谋杀罪,他们判处罪犯当奴隶,也就是说,罪犯必须在受害人家中当佣人,刑期为七十年减去被害者死时的年龄。赖特对这种苛刻的惩罚有些担忧,但也看到其中的公平合理之处,也就让步了。我还必须补充一句,据考特尼说,此种惩罚,至今仍在三女妖实施。然而,特方尼及他的四十个人的部落,还有代表·93·女妖岛着八个人的丹尼尔·赖特还同意推行一种性、爱及婚姻的风俗,我到此为止所列举的一切与这种风俗比起来,都是一些小小不言的习俗了。在这一点上,波利尼西亚人和进步的英国人不一致的地方可说是少得可怜,也就没有什么要彼此妥协的了。赖特发现,这个部落性生活的风俗不但是独特的,而且比他所知道的及所想象的优越。这些风俗几乎在各个方面都符合他自己的哲学思想体系。首先,它们是切实可行的,是起作用的。因为这些想法中有很多差不多都完完全全全代表赖特原先梦寐以求推广的东西,也就几乎没必要作什么调整或修改。据考特尼估计,现在女妖岛上所实行的性生活风俗中,约百分之七十来自波利尼西亚,约百分之三十是赖特授意的。我在这里应该插入一句话,特方尼和赖特的后代在当代是一个民族,一种肤色。特方尼和赖特联合统治了好几年,特方尼死了之后,赖特就成了独一无二的首领。他死时年岁已很大了———他的儿子已经去世———他的大孙子是英国人和波利尼西亚人结合的产物,也就成了新的首领。多年来,这种通婚一直继续着。今天,已再也分不清谁是高加索人,谁是波利尼西亚人了,活下来的,都是女妖族人。这些人毫无异议地、不折不扣地实践着一个半世纪以前他们的创建者所同意的性爱制度。谈到性爱制度,很遗憾,对目前的许多风俗,考特尼不愿详谈,然而,他自愿告诉我的那些事情对任何从事人类学研究的人似乎就够刺激的了。他谈到的·04·女妖岛一些风俗如下:对年龄在十四至十六岁之间的青少年给予实际的性教育。据我所知,他们在理论上学习性交。毕业前,他们观察并参与实际的性行为。考特尼坚持说,这种方法是完全有益的。在青春期,女妖岛的男子接受类似割包皮手术的割阴茎术,好让阴茎头暴露出来。当伤口愈合时,他同一个年纪比他稍大点的女子进行第一次性交,阴茎头上所结的痂也就脱落了,这名女子指导他、教给他性交技巧。另一方面,处于青春期的女子,要把阴蒂拉开好几年,当阴蒂至少伸长到一英寸时,就可通过实践由别人教她学习性交。这种扩大阴蒂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涵义,目的只是为了增加快感。我还必须补充一句,童贞在女妖岛上被看作一个弱点,一种缺憾。然而,根据我自己在社会群岛和马来群岛的观察,这些习俗屡见不鲜。在女妖岛上有一大屋,叫社助棚。它的作用有二,一是供单身汉、寡妇及未婚女子求爱及性爱用;另一个作用(只不过是有所暗示而已)是我推断出来的,就更独特,甚至令人大吃一惊,那同一些方式有关———我还是从笔记里一字不漏地引用考特尼的原话———“每时每刻为那些需要它的未婚男女提供满足。”不管这话到底表示什么,显然,不会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无度,那样放荡。考特尼说,社助棚的这种“服务”是合理的,是符合逻辑的,他还说,有严格的规定。对这一问题,他不想多谈,只是说在三女妖,没·14·女妖岛有肉体上压抑、不快乐的男女。婚姻由有关个人共同同意进行安排,仪式由酋长主持。新郎邀请男女宾客。在仪式开始时,新郎从躺在地上的岳母身上踩过去,象征着比她优越。仪式后,新娘躺在丈夫的手臂中,除了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外,每一个由新郎邀请来的男子都被邀请享受同新娘性交的乐趣,新郎是最后一个同新娘性交。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后面这一习俗在波利尼西亚另外几个岛中,特别是在马克萨斯群岛也是如此。据考特尼说,离婚指导是三女妖上最进步的做法。考特尼特别不愿意同我谈细节。他只是提到,那个被称为天使团的专门小组由岁数大的人组成,并不会只听一面之词或得到道听途说的证词便同意离婚。他只说,经过对有关方面的“长期观察”之后才允许离婚。对此我的兴趣大增,但是考特尼不再谈下去。考特尼和莫图里两人都讲到在每年六月末举行的为期一周的节日。虽然这两人都谈到运动比赛、跳舞、裸体美人比赛,但是谁也没详谈过一次庆典的最初目的。考特尼说:“古罗马每年过一次农神节,现在,萨摩亚群岛的马波卢人还在过这个节。三女妖上的节日并不完全相同,它只是在一定的范围内向结婚多年的夫妻、还有未婚的人们提供一种放纵的令人轻松的形式。您难道不以为,在美国、在欧州,通奸、离婚的事实在太多了。在三女妖,几乎没有此等事情。在我们国内,已婚的人总是太可怜了,得不到休息,令人烦躁。这里可不是这样。外面的所谓文明世·24·女妖岛界可以从这些被认为是原始人的这里学到很多东西。”他谈到这个谜一般的节日时,就是这样闪烁其辞。不管是考特尼还是莫图里,都不愿意告诉我更多有关女妖岛的性爱风俗。考特尼概括说,就他所知,地球上没有其它地方在进行性爱时能够如此较少为难、较少紧张、较少忧虑的。海登博士,我所听到的一切您全都知道了。您可能很想知道有关托马斯·考特尼的更多情况,然而,我不能满足您。我只知道他曾在芝加哥当过律师,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来到女妖岛,愿意留下来,也被允许留下来,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愿说。我发现他很有吸引力,博学,对外界总是冷嘲热讽,忠于现在与之相处的人们。他知道您,知道您的著作而且尊重您的著作,我想这是非常有利的。虽然我与他的会见是短暂的,而且我也不能绝对肯定,但是,我感到他是真诚的、高尚的。这是我写过的信中最长的一封。我但愿基于这些理由,写这么长是应该的。海登博士,我不知道您目前情况如何,但是,如果您仍然是充满活力的话,那末,在我所提到的限度内,一种新奇而吸引人的文化正向您敞开着大门。请尽早回信,不要耽搁。有四个月可供您筹备。但是,显然,做这样的事四个月的准备是太短了。如果您打算到这里来,请告诉我并告知大概日期,还请让我知道您的阵容大小。我将马上将这些情况通知拉斯马森机长,他将把情况转达给考特尼及现在的酋长·34·女妖岛保提·赖特,那样,他们将为你们的到来及膳宿作安排。如果情况不允许您做这件事,也请告知我,那样的话,相信我,我将会极不情愿地将这一信息告知我认识的另一、两名人类学家。除了交通费外,这次考察的费用不会太多的。三女妖上的人将为你们提供膳宿。给拉斯马森的服务费也不多。至于我,除了要您殷然同意外,什么也不要。当然,由于没有把这一情况告知堪培拉的特雷弗先生而损失的3000美元还是要的。祝您健康,热情高,盼望您的回信,我仍然是,您忠诚的亚历山大·伊斯特迪莫德·海登拿着信的手慢慢低垂下来,好像这封信给她施了催眠术,使她神情恍惚。然而,她的内心却感到一股期望和兴奋的热浪在上升,皮下神经末梢抖动个不停,刺痛着她。这是自她的丈夫兼合作者去世以后四年来她从未有过的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所有的感官都调动起来了。三女妖!这有肉感的妩媚的字眼,就像“芝麻开门”一样不可思议,它们所唤起的想象是无需她的直观的第二自我认可、赞成的。她那个外面的自我,那是有冷静的逻辑(有看不见的天平去掂量什么对人有好处、什么对人有坏处)、知识、经验和专业的客观性,接受了这一邀请,紧紧地拥抱着这一邀请。不久,当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她又背靠转椅,回味信的内容,特别是回味着考特尼向伊斯特迪谈到的那些风俗。其它社·44·女妖岛会的婚姻行为对她总有一股魅力。自阿德利去世后,她曾考虑过的唯一一次实地考察就是要到南印度去同纳亚尔部落一起生活。纳亚尔的女人在同男人正式结婚后,即在婚礼后几天,便把男人送走,然后,一个又一个地接纳一大批不住下来的情人,把生下来的孩子留给亲属。这种风俗曾对莫德有过短暂的吸引力,但是当她意识到她必须对纳亚尔的社会行为整个模式感兴趣,而不单单是对他们的婚姻方式感兴趣时,她取消了她的方案。但是,她当时明白,那并不是她取消方案的原因,表面上取消了,实际上又没有取消。她真不愿意作为一个披麻带孝的寡妇到南印遥远的地方去旅行。然而,这是伊斯特迪的信,她因此生气勃勃,内心还在唱着一首欢快的歌呢。为什么?信封上高更的邮票使她思绪万千,还使她想起了高更的话:“是的,的确,野人已经教给有古文明的人类很多东西,这些无知的人生活的艺术、追求幸福的艺术已教给人类很多东西。”是的,在南太平洋,生活方式可以随便些,那就是部分原因吧。她曾经到那里访问,那可是她整个生活中最快乐的时期之一。她回想着那个地方:温和的信风,高个、结实、被晒黑了的人民,狂饮的习俗,绿椰子果和红芙蓉的气味,还有语调如意大利语一样柔和的方言。此时此刻,使她如此激动的是怀旧之情,而马上,她又把这种情绪抛到一边,正如高更指出的,还有更高的目的。野人能教给文明的访问者不少东西。然而,事实上,多少呢?在伊斯特迪的信中,海滨游荡者考特尼已经使三女妖上的生活听起来像真正的乌托邦那样生动逼真。究竟有没有乌托邦呢?“乌托邦”一词源出于希腊语,照字义,它的意思是“没有的地方。”莫德那毫不留情的人类学戒律马上告诫她:把任何一个·54·女妖岛个别的社会看成乌托邦要涉及一系列的价值评定,这些评定是建立在各人事先想好什么是理想状态这一概念上。没有一个人类学家能自称要去找乌托邦。作为一个人类学家,他可能会提出什么是好的生活方式,或者是什么是最令人满意的文化,但是,她不能规定一个地方是乌托邦而另一个却不是。不,她告诉自己,她不是在追求可疑的空想中的浪漫世界。那么,她是在追求别的东西了。在她二十开外时,她的同事玛格丽特·米德曾到过帕戈,就在W·萨默赛特·莫姆写过《雨》的同一旅馆里小住过,他同萨摩亚女人住在一起,还向全世界报导说:在那些已消灭了性生活敌对状态、侵犯行为及紧张心理的人们中间,不存在性约束。一夜之间,玛格丽特·米德获得了成功,因为西方世界总是对被禁止东西感到好奇,而且伸出乞讨的手要求得到这些东西。莫德最后告诉自己,就是这么一回事。西方世界需要自助和急智。不管女妖岛代不代表乌托邦,那不是要害;不管女妖社会能不能教给文明人东西,也不是要害。现在,对莫德来说,真正的要害已显而易见了:并不是世界需要的东西使她兴奋不已。使她兴奋不已的,是她自己非常渴望得到的东西。莫德蓦地坐了起来,平底鞋的皮底“呼”地一声重重地碰着书桌下面的地板。她把信放在前面的台式记事本上,双手紧扣着,考虑着按她目前情况来看这一不平常的发现。凭自己的力量,她还未得到一个这样的机会。这个机会就像经过好多年后得到的礼物。三女妖的文化———有一些她已从其它实地考察中得到了,有一些可是新得令人可爱———正是她选题中的一类。她过去一直总避免精疲力竭,避免那些用过了的东西,不可思议的东西但对奇谈怪事嗅觉灵敏———除了对自·64·女妖岛己,她对谁也不承认这一点。现在,这些东西就在手头,随时可用,除了她自己,没有哪个人类学家知道。干这事的有利条件真多:通常,在考察地要呆一年,现在是六星期,这样,她对有意的肤浅就不会有愧于心;由于选题的性质,就要求写成文字出版,不但要科学化,而且要大众化;还有———对那个长期以来模模糊糊地压抑在她心头的问题也有了一种容易解决的办法。她的思绪回到了两月前斯科特·马金托什博士寄给她的信。他是她已故丈夫在大学里的同事,后来又成了她自己的朋友。现在,他地位显要,有权有势。这倒不是由于他在自然人类学上的造诣,更多的是由于他作为美国人类学联合会会长的政治权力。作为挚友、景慕者、作为一件仅限于他们两人间的秘密,他跟她写信,秘密地谈到有一个显要的、薪水极高的职位在一年半后将空缺。这个职位就是美国人类学联合会在国际上的喉舌———《文化》杂志———的主编。目前的主编已八十多岁,而且有病,要退休,那时,这个终身职位就会空缺,那可是一个有着无法比拟的威望和保障的职位。马金托什已明确地表示,他愿提名让莫德来担任这一工作。另一方面,委员会中他的几位同事则倾向于一位较年轻的人,戴维·罗杰森博士,他最近的论文引人注目地反映了他到非洲的两次实地考察。马金托什在信中写道,同时,他本人感到在各种不同类型的文化方面罗杰森没有莫德那样见多识广,而且罗杰森与在全世界各地进行实地考察的那些人的联系也没有莫德广泛。马金托什感到她是接替这一职位的合适人选。他暗示道,问题是让委员会中的其他成员也感到她合适,感到她会比罗杰森博士更有能力去担任这项工作。·74·女妖岛马金托什已微妙地向她暗示障碍所在。自阿德利去世后,莫德自己几乎没做什么事。而那些年纪轻些的顽皮孩子们却继续前进。除了几篇改头换面地重复过去的实地考察的论文外,四年来,她没发表过其它东西。马金托什力劝她再到实地去考察最后一次,带回一项新的研究、一篇独创性的论文,这样,他就可以在下届为期三天的大会上向联合会宣读论文。这次会议将于感恩节后在底特律举行,将在委员会召开会议选举《文化》杂志的新主编之前召开。马金托什满怀希望地写道,要是莫德有外出考察的计划、有有创见论文的话,他要她马上通知他,这样他就可以安排她在会议上发言。马金托什给她极大的鼓舞,因为这个职位正是这时候的她所需要的。在她这样的年龄,有了这么一个职位,她就不必为到考察地劳碌奔波;不必再单调地教授乳臭未干的学生使自己疲于奔命;不必为写作论文而受罪,也不必为安全、为今后要依赖马克烦恼。有了这一职位,她的年薪将达两万美元,在首都华盛顿有办公室,在弗吉尼亚有一别墅,而且还将是国家的荣誉人类学家。然而,尽管有所有这些奖赏,有马金托什的信中所给她的暂时刺激,她却不能果断地采取行动。她又陷入了无精打采的老习惯中,迟缓使她不能去构思一项新研究,疲劳使她不能马上行动起来。后来,拖了一段时间以后,她还是写了回信,对马金托什的建议表示感谢,但同时又写得模棱两可:谢谢您,她要看,她要想,她会让他知道的。收到信后两个月内,她什么都没做。可是,现在。她爱抚地摸着伊斯特迪的信。是的,她有活力。她看着贯穿整个房间的书架上排列着她同阿德利写的丰富多采的各种专著,这些书谈到斐济人、阿散·84·女妖岛蒂人、迈诺斯人、拉布兰人。她还能再建一块纪念碑:三女妖人。她听到了脚步声,知道这是克莱尔下楼的脚步声———她儿媳克莱尔的脚步声,还有马克的。莫德不适合同马克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因为他已经结婚了。她猜想他对她的离去会感到恼怒的,这种离去既有社交方面的,还有职业上的,到女妖岛去将会使这种事成为可能。她的自由也可能就是他的解放,她知道,这对婚姻有所帮助。接着她又感到奇怪,为什么她会想到婚姻需要帮助呢。然而,这个上午可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下一次吧。桃形的电动座钟告诉她,离上课还有五十分钟,当她的脑海里充满着各种东西的时候,她最好做做笔记。什么事都能忽略。她拿起伊斯特迪那封笨重的信,就像拿着《圣经》的碎片一般,放到一边。然后她在自己面前摆下一本大的黄便笺簿,找了一支圆珠笔,开始急急忙忙地涂写起来:一、草拟一份给塞勒斯·哈克费尔德的动人的方案报告,要求得到大量拨款。二、同马克及克莱尔———还有几个已毕业的学生———就伊斯特迪信中提到的线索进行商量,以便收集给哈克费尔德的报告的材料,调查三女妖地区———历史上是否提到与此类似的事情?调查丹尼尔·赖特及戈德温———调查与三女妖有类似风俗的其它地方———查阅考特尼的背景,等等。“三、缩小随行队员名单。哈克费尔德喜欢那些规模大且华而不实的实地调查。可能的人选———萨姆·卡鲍威克兹,植物学及摄影———雷切尔·德容,精神病学家———沃尔特·泽盖·94·女妖岛内,医生———奥维尔·彭斯,性比较研究———还有其他人。一旦哈克费尔德同意拨款,向克莱尔口授信稿,去问一问全队的各成员是否能去,是否有兴趣。“四、给马金托什写信,问一问是否还能报名在联合会的波利尼西亚人类学问题讨谈会上宣读新论文。告诉他三女妖情况。不写信,打电报。”她舒适地休息起来了,看着那本黄色的便笺簿,觉得已经把马上要做的所有事情都写下来了。这时,她意识到还漏了一项任务,也许还是一项最为重要的任务。她又把身子俯在便笺簿上。“五、给亚历大山·伊斯特迪写信,航空信———塔希提———今晚。告诉他:去———绝对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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