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妈妈俏女儿(99至102)
九十九、
这年的三月,我妈和文晓婷合资开了一家私房菜馆。
这个事在春节前就绸缪了一段时间了。我妈和秦浩打算长期在穗州定居下来,这样可以经常和我们一家三口见面,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由于秦浩在烹调方面颇有些造诣,我妈跟他一合计,决定开个餐馆。正好文晓婷也打算帮张翔谋个出路,而且他干了多年的饮食行业,也算是个内行人,于是老少两个女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了起来。
为此,张翔辞去了原来的工作,秦浩专程回了一趟山东,处理他和我妈的一些事情。
大伙儿群策群力,春节之前就把找店面、申请营业执照、装修店面这些事完成了,过完节又置办齐了开菜馆的家当,
店面的装修是由我亲自设计的,并由我和朋友合伙的装饰公司搞的施工。我只收了个成本价,并且自己拿了一点钱作为利润补贴给公司。
我妈和文晓婷知道这事后,要把这个钱补给我,被我谢绝了。我说你俩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妹,为你们的事业做点贡献理所应当,就当是我送的开店贺礼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菜馆开张了,取名老秦私房菜。日常由秦浩主厨,张翔负责采买并给秦浩帮厨,还招了两个服务员和一个洗碗工。文晓婷也辞掉了她那份工资不高的文员工作,在菜馆负责接待和收银,当起了老板娘。
我妈请了个保姆,帮着她照顾陈爱雷,有时也来菜馆看看,帮帮忙什么的。我有空的时候,也常过来帮忙,当一个免费的小时工。每逢周末,苏菲也常和何小琴、文秀秀带着陈念菲来菜馆坐坐、吃吃饭。
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常聚在菜馆,其乐融融,按苏菲的说法,我妈和文晓婷开的不仅是餐馆,也是我们的内部食堂。
我妈买的那套房子也开始装修了,依然由我全权负责。本来苏菲劝我妈不用买房,她的那套房子我妈和秦浩可以放心住着,住多久、怎么住都行。我妈说她不是在跟自己的儿媳妇见外,之所以买房是因为不仅能住得宽一点,也是一笔很好的投资。
美好的生活继续着,让人甘之如饴。可在我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秘密,一个无法治愈的痛,一份挥之不去的牵挂,那就是远在奥地利的索婉伶母子。
我每日每夜都在思念她们母子,寻思娘俩在那边怎样了?小莫悔又长大了吧?一想到我的另外两个子女陈爱雷和陈念菲都能呆在我的身边,让我给予兄妹俩如山的父爱,可我的大儿子却由于无法言说的原因,只能和我天各一方,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他的亲生父亲,我的心就疼得厉害。
但我根本就无法改变这一切,因为就像索婉伶说的,我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苏菲的事。而且,自打索婉伶带着儿子回到奥地利以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们母子了。我估计,这是索婉伶有意为之,她不愿给我一丝伤害到苏菲的机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被动地等待索婉伶联系我,告诉我母子俩的近况。可这种等待,又是如此的煎熬,时常让我产生这辈子都无法再得到这对母子音讯的绝望。
痛苦的煎熬中,我真想去奥地利找索婉伶,可这又是那么的不切实际。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跟苏菲说?即使去了那边,我又从何找起?我根本不知道母子俩在奥地利的什么地方。
四月中旬,燕子从东北老家来到了穗州,专程来看望我和文虹。当年她在穗州当小姐时,跟我和文虹的关系特别要好,我们三个人还曾在文虹四十二岁生日的那天,一起玩过双飞。
当然,这些往事都已随风而逝,现在的她早已嫁作人妇,并成为了一个孩子的母亲。
这些年我和燕子一直保持着联系,她结婚和生孩子,以及我的两个孩子出生时,都给对方送了礼。
两年前文虹吃官司那会儿,燕子很担忧,如果不是碍于那时她快生孩子了,还会赶到穗州来,跟我们在一起。
燕子和她老公抵达穗州那天,我开车去机场接的他们。因为孩子还太小,所以没有跟着一块儿来,由家里的老人带着。
燕子的老公比我小一点,但看上去比我老,一看就是个老实人,我一想到当年和燕子的那些孟浪之事,就在她老公面前有点不自在。燕子倒是一点不在意。
我把小两口拉到了我的工作室。这里有一间卧室,还有厨房和热水器,在此之前我把这里好好地收拾了一番,添置了一些日常用品,力图让两口子住得舒适一些。因为他俩这次来穗州,除了看望我和文虹以外,还要跟燕子过去的那些现已从良的姐妹们聚一聚。
燕子把带给我的礼物—一些东北土特产交给了我,待他们两口子归置好行李,又稍微休息了一下,我开车带他们去了老秦私房菜馆,准备在那里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
此时不到下午六点,菜馆里还没有顾客光临,我妈正带着陈爱雷和文晓婷坐在吧台里聊天、说笑,何小琴和我家的保姆在一旁跟陈念菲玩。
“两位老板娘,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一进门,我就打趣地说道。
“女人的事,你少管。”我妈笑着白了我一眼。
尽管她都五十四岁了,依然打扮得很时尚,今天又精心地化了个妆,还露着乳沟,乍一看,活像三十几不到四十岁的少妇。
文晓婷看到了我身后的燕子,尖叫了一声跑出吧台跟燕子拥抱。当年她俩因为文虹的关系,不仅认识,关系也蛮好的,如今三年多以后重逢,自然是相当的亲热。
燕子把她老公介绍给了文晓婷,这时我妈也带着陈爱雷走了过来,笑道:“燕子,欢迎你,老听我们家俊豪说起你,果然很漂亮。”
“嫂子,你也好漂亮,好有风韵,豪哥真是有福气。”燕子也笑道。
我估计燕子是把我妈认成我老婆了,正待纠正,燕子俯身轻抚陈爱雷的小脸蛋,“哟!好可爱的小男孩……”
她说着把陈爱雷抱了起来,对我妈笑道:“嫂子,你儿子长得可真像你!”
我妈一时心花怒放,也不纠正。我哭笑不得,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笑道:“燕子,这是我儿子。”
燕子抱着陈爱雷对我说道:“是啊!是你儿子啊!可跟嫂子更像一些。”
一旁的文晓婷笑弯了腰。我只好搂过我妈说道:“燕子,你弄错了,她是我妈,是我儿子的奶奶。”
燕子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囧得一逼,赶紧放下陈爱雷对着我妈鞠躬,“对不起、对不起,阿姨,我搞错了,对不起……”
我妈一边拍着燕子的胳膊,一边笑道:“没关系,丫头,你把阿姨认错了,阿姨挺开心的……”
燕子笑道:“阿姨,这事真不能赖我,都怪您看上去太年轻了,跟豪哥差不多大岁数似的。”
我妈又是一阵笑逐颜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燕子妹妹,你怎么刚到就摆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啊?把人家的妈妈认成人家的老婆……”
说话的是黑皮,在他的身旁站着老谢,他俩接到我的通知后,专程来这里给燕子接风。
自从两年前文虹的夜总会被查封后,黑皮和老谢都转了行。黑皮当上了保安,现在是保安队长了,老谢开了一家宠物店,他女儿正在上大学。
“黑皮哥,谢叔,你们也在呐?”燕子欢呼道,过去跟黑皮和老谢分别拥抱了一下。
“唉!只可惜,小俊子不在了。”燕子叹道,她已知道阿俊被情人毒死的消息。
“是啊!”黑皮和老谢也不由得叹息,都为阿俊的死感到黯然。
当年在文虹的夜总会,数这几个人的关系最好,如今时过境迁、故人相聚,阿俊已跟我们阴阳两隔,而黄毛自当初法庭一别后,至今不知去向,实在让人喜忧参半。
我悄悄地看了身旁的燕子老公一眼,这个东北乡下的男人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媳妇跟几个老朋友重逢。我不禁寻思,他对燕子的过去是否真的一无所知呢?
燕子和小琴过去也认识,她见小琴现在居然能走路了,惊喜不已,拉着那丫头的手说了半天。
众人寒暄了一回,燕子问道:“嫂子呢?她会来吗?”
我说她在单位上有点事,晚点过来。时至今日,苏菲的事业并没有受到有个囚犯母亲的影响,依然受到重用,最近她还升了职,被提为正科级检察官,还当上了她所在这个部门的负责人,比以前更忙了。
燕子拿出两个红包递给我,说是给两个孩子的。我说这不年不节的,给什么红包啊?而且当初生孩子时,不是都给过了吗?燕子却说,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我这当姑的,初次见到自己的小侄子、小侄女,见面礼怎么都不能少。见她这么说,我只好收下了。
“恭喜你哟!豪哥,儿女双全。”
燕子的笑声,不禁让我又一次想到了另一个儿子,远在奥地利的莫悔,以及他的妈妈索婉伶,一时心痛难忍,却不得不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
一百、
两个服务员将做好的菜摆上了桌,秦浩和张翔也从厨房出来了,招呼我们落座。
我在他俩和燕子夫妇之间作了一个介绍。我妈擦了擦秦浩额头上的汗水,爱恋地笑道:“辛苦你了,老公。”
“不辛苦,老婆。”秦浩也情意绵绵地看着我妈笑道,他俩是随时随地都在秀恩爱。
现在的秦浩,已将写诗纯粹当做爱好,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私房菜馆的经营中来。用他的话来说,诗和远方固然重要,财米油盐更重要,他要努力工作,以便有能力照顾好我妈。
文晓婷曾经调侃过他,在诗人和厨子之间不断地切换,会不会人格分裂?秦浩正色说,他发现写诗和做菜有相通之处,他常在做菜中找到写诗的灵感,也常带着诗的意境做菜,将菜做出了诗意。
看到他现在的变化和务实,我为他和我妈感到开心。
众人落座时,我走到一旁拨通了苏菲的手机,问她什么时候能到?她说刚从单位出来,正往这边开。
“老公,我能不能不来?”苏菲在电话里说道。
我问她怎么啦?是不是累了?她说是有点累,更主要的是不想出席今天这种场合。
我明白她的想法,她堂堂一个检察官,跟一帮过去的鸭子、小姐坐在一起吃饭,觉得有失身份。
虽然我能理解她,可仍然说道:“还是来吧?都跟人家说好了,人大老远地从东北来一趟,不容易。再说了,你不得把车开过来吗?不然一会儿我和孩子、小琴、保姆咋回家?”
“你的车呢?”
“我的车要借给燕子两口子用几天,他们明天要去监狱看望你妈妈,之后还要在这边办点事,有辆车方便些。”
苏菲一时没说话,我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她的不悦。半晌她才说道:“好吧!你们不用等我,先吃着。”
坐下来后,我妈问我苏菲到哪了?我说在路上呢!不等她了。秦浩和燕子都说再等等吧?
“不等了,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比较堵……”我说着,端起酒杯对燕子说道,“来,燕子,欢迎你们两口子,欢迎你回到曾经工作和挥洒过青春的地方……”
就这样,接风洗尘宴正式开始了。大伙儿边吃边聊,但绝口不提当年夜总会的事。因为我妈、秦浩、张翔、小琴和燕子的老公,都不知道我们的这段历史。
吃着、聊着,不断有顾客上门,文晓婷立刻离座迎客,秦浩也进了厨房忙活。张翔问道:“秦叔,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吃你的。”秦浩在里边应道。
看着文晓婷落落大方、有礼有节地接待顾客,一时很难让我将过去那个在文虹的庇护下,傲娇任性的千金大小姐联系起来。深感这些年,小丫头成熟了很多,已变成了一个对自己和对生活负责任的大姑娘了。
苏菲姗姗来迟,进了菜馆后没有直接到我们这一桌来,而是抱起正跟保姆在一旁玩耍的陈念菲,一边亲一边说,“宝贝,吃饭了吗?想妈妈没?”
我只好招呼她道:“菲菲,快来,一桌的人等你老半天了。”
“你们先吃呗!我又没让你们等。”她满不在乎地说道,又逗了女儿几句,这才放下孩子走过来,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
黑皮、老谢“嫂子”、“弟妹”地招呼苏菲,她也不正眼看人家,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
“菲菲,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燕子和她老公……”我说道。
燕子站起来,笑逐颜开地向苏菲伸出了右手,“嫂子你好!我是燕子……”
苏菲没伸手,只是淡然地笑道:“快坐,路上辛苦了吧?”
“呃,不辛苦、不辛苦……”燕子有些尴尬地笑道,坐了下来。
苏菲这种冷傲的态度,让我不大痛快了。我知道,她打心眼里瞧不起燕子、黑皮和老谢等人。
这时,文晓婷接待完顾客,过来将双手搁在姐姐的肩上,亲热地说道:“姐,你可来啦!”
苏菲“嗯”了一声,没说话。文晓婷在她身旁坐下,搂着她的肩说道:“姐,你脸色不大好,是工作太累了吗?”
苏菲对妹妹微笑道:“还好啦!”
燕子端起酒杯,对苏菲笑道:“嫂子,早就想见你了,今天见到你,才知道你这么漂亮,妹妹敬你!”
苏菲不浓不淡地笑道:“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燕子一下僵在了那里。我只好对苏菲说道:“要不,以水代酒,喝饮料吧?”
苏菲对我白眼相向,“你明知道我从不喝饮料!”
我也一下僵住了,其他人都面面相觑。燕子尴笑道:“没事、没事,嫂子你随意。”
文晓婷举起酒杯给燕子解围,“燕子姐姐,我跟你喝。”
这才算把气氛缓和下来。燕子跟文晓婷喝了后,对苏菲笑道:“嫂子,你身材都那么好了,还想着减肥呐?”
苏菲淡然一笑,“也不是啦!个人习惯而已。”
整顿饭,苏菲吃得很少,话也很少,基本上跟燕子、黑皮等人没什么交流,只跟我妈、何小琴和文晓婷不时聊几句。
她没在的时候,大家还吃得其乐融融,她在这儿了,气氛反而冷淡下来。我真有点后悔让她来参加这顿饭局了。
结束时,待黑皮、老谢离开后,我拿出车钥匙递给燕子,“我那儿你刚才也去过了,我就不送你们了,你俩自己开回去。”
本来这是先说好的事,可这会儿燕子怕苏菲不高兴,说道:“还是算了吧?豪哥,你把车给我们了,你咋办?”
我说道:“没事,你嫂子开了车来。这几天我打车、坐地铁都行,你俩难得回来一趟,要办的事多,有辆车方便些。”
燕子又推辞了一番,我把车钥匙硬塞到了她手里,“听哥的,不许客气。”
她这才收下。苏菲在一旁全程冷着个脸,我也顾不上她了。
回家的途中,苏菲开车,我坐在副驾位上,何小琴和保姆带着陈念菲坐在后排。
苏菲仍一言不发,我想跟她缓和一下,柔声问道:“今天是不是太累了?”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盯着前挡风玻璃,冷冷地说道:“不是。”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我应该考虑到你的感受,不该勉强你来。”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继续盯着前挡风玻璃,“来都来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到这会儿,我有点恼了,但还是忍了下来,因为我从未想过跟她吵架。
这时,苏菲放在中央扶手上充电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我瞥了一眼,屏幕上闪现着“李峻峰”三个字。
她拿起来看了看,给挂了。我问她为什么不接?她说不想接。
联想到这段时间她有时打电话、发微信会避着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怀疑,问道:“谁打来的?”
“一个律师,跟我在业务上有些交道。”苏菲淡淡地说道。
“那你应该接啊!万一人家找你有重要的事呢?”我说道。
“陈俊豪,我接不接电话关你什么事?”她冲我嚷道。
我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不满地说道:“苏菲,你今天这是怎么啦?”
正要跟她说叨,被何小琴从后面伸手搭在我的肩上制止道:“哥……”
我这才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回到家中,苏菲谁也不搭理,径直把自己关在了我和她的卧室里。我给陈念菲洗了后,让保姆今晚带她睡,保姆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来到何小琴的卧室,她正趴在电脑前画画,我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洗漱了吗?”
何小琴抬起头对我嫣然一笑,点头道:“嗯。”
“那早点睡。”我依然轻抚她的头发。对这个我从小照顾大的妹妹,尽管她现在生活已经能够自理了,甚至可以自食其力了,我还是在内心对她充满了无限的怜爱和宠溺。
“嗯,再画一点就睡。”她对我甜甜地笑道。
我正要离开,被何小琴拽住了手,小丫头看着我说道:“哥,今天姐姐可能心情不好,你别跟她吵架。”
我又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不会的,睡吧!”
一百零一、
进了我和苏菲的卧室,她已睡下了,听到我进来,她一侧身背对着我。我坐到床沿上,轻轻地摇了下她的肩,“睡了吗?”
她没理我。我继续说道:“我想跟你谈谈,行吗?”
她仍是不理我。我叹道:“你不想谈,那就算了,我洗漱去了。”
刚要往卫生间走,只听苏菲说道:“你想谈什么?”
她仍然侧卧背对着我。我又坐回到床沿上,说道:“菲菲,我发现你变了……”
她背对我说道:“此话怎讲?”
“你自从在检察院越来越受重用,以及被提拔后,整个人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这确实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感受,随着她的事业蒸蒸日上,她的确跟过去的那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苏菲相比,有了些微妙但又是实实在在的变化。
“我怎么就不近人情了?你倒是说说。”苏菲忽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盯着我说道。
我看了她一会儿,说道:“就说今天吧?你姗姗来迟,还甩脸子给我的朋友们看,这就是不近人情。人家燕子两口子大老远地回来一趟……”
“我不近人情?”她打断了我,“我倒想问问你,你和那个燕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有些张口结舌。
“是,人家是大老远地来一趟,你作为朋友是应该尽好地主之谊,可你也不该让她住到咱们家的房子里啊!”
我怔怔地看着苏菲,她继续说道:“你完全可以把他们两口子安排到好一点的宾馆里,这个钱我们来出,住多久都行。干嘛要让她住自己家?还把自己的车借给他们开?”
我耐着性子说道:“一直以来,燕子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她从老家过来一趟,我就想让她和她老公住得舒服一点,有家的感觉,不可以吗?他们明天要去探视你的妈妈,监狱离市区那么远,这些天他们还要在穗州办些事,我把车借给他们用一用,又怎么啦?”
她冷笑道:“是啊!她是你妹妹,而且房子是你的,车也是你的,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我是你的妻子,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替别人安排好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觉得她这么说还是有点道理,搂住她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我以为你会同意的……”
“别碰我……”苏菲挣开我的搂抱,说道,“我同不同意是一回事,你告不告诉我,跟不跟我商量又是一回事,你的眼里只有你的朋友,只知道在你朋友面前充大个、装豪爽,眼里还有我这个妻子吗?”
自从我俩结婚以来,还从未吵过架、拌过嘴,我也永远不想跟她吵。因为她爱我,我也爱她,在我的人生中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她来到了我的身边,嫁给了我,还和我生下女儿治好了我的病。她就是我梦中的仙女,我的天使,我爱她还来不及,又怎么忍心和她争吵呢?
可今晚她有些蛮不讲理,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和她说叨、说叨。
“苏菲,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我看着她,问道。
“难道不是吗?我有说错吗?”她将盯着我的目光移向别处,冷哼道,“自大又自我,好像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似的?别人离了你就活不了似的……”
她忽又盯向我,“你想怎么着都成,可有一点,你别忘了,你妻子是一名检察官。”
我哭笑不得,“你是检察官又怎么啦?这跟你是不是检察官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苏菲对我嚷道,“现在国家对公务人员尤其是公检法系统整顿、监督得这么厉害,你身为检察官的丈夫,就应孩离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远点,你不明白吗?”
“你说什么?我的朋友不三不四?”我真是被她给气坏了,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没错,他们是有着不干净的历史,但他们就该被你这个高贵的检察官看不起吗?”
她双手抄在怀里看着别处,一言不发。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告诉你,苏菲,你别瞧不起人。干这行的,有哪一个不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入行的?如果不是为生活所逼,谁心甘情愿做这个?”
“哎呀!”苏菲突然抱怨道,还看了卧室的门一眼,“你小声点,当心被她们听到了。”
我缓了缓,说道:“你老实告诉我,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也是不三不四?你妈妈是不是也是不三不四?”
“我没有这样说,你别血口喷人。”她瞪着我低声喊道。
“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虹姐进去快两年了,你去看过她几回?除了第一次跟她相认叫了一声妈以外,你还这样叫过她吗?”
我越说越生气,“每一次带给她的陈念菲的那些照片,有哪一张不是我亲手拍的、洗的?你做过一次这种事吗?”
“那你要我怎样?”她又瞪向我,“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一个关在监狱里的妈妈?”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强词夺理。但是在你心里,对自己亲生母亲的疏离,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说的,都是一直以来我所感受到的。虽然苏菲认下了文虹,可并没有真正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只是承认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而已。在她的心中,唯一的母亲仍是远在奥地利的索婉伶。
“好,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苏菲含泪盯着我,指着自己说道,“我活了二十几年,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我有个亲妈,还是被人在法庭上指着我的鼻子向所有的人宣布……”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按你的意思,我仅仅是接受还不够,还得欢天喜地、喜大普奔是吧?”
我看了她半晌,说道:“有些事,不管你愿不愿意,它就是事实。没有人要求你欢天喜地,但你至少应孩做到……”
我顿了顿,盯着她继续说道:“不嫌弃!”
说完往外走,刚走到卧室门口,被苏菲叫住了,“你站住!”
我驻足回头,她走过来说道:“刚才你指责了我半天,是不是该听我说几句了?”
“你有话就说。”
“我发现这两个月,你的变化也蛮大的。”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她继续说道:“你不觉得,对我变得冷淡了吗?比过去冷淡多了。跟我呆在一起的时候,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说得没错,自从春节后见到索婉伶,并且知道了她的儿子是我的骨肉以后,我的心思常常被母子俩占满。只是我没料到,这种情绪竟然被苏菲察觉到了。
只听她又说道:“就连跟我做爱有时也心不在焉的。俊豪,这些日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我没想什么啊?”我有点心虚,嗫嚅道。
苏菲盯了我一会儿,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我一下急了,小声嚷道:“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呢?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就不是,你急什么?”苏菲说道。
“不可理喻!”我拉开门就要出去。
她拽住了我,“你要去哪?”
我回头冷声说道:“我不认为你和我在刚刚经历了如此不愉快的谈话之后,今晚仍愿意跟我睡在一起,所以我去别处睡。”
她关上了门,说道:“你要去小琴房间睡吗?”
“不可以吗?反正秀秀没在家。”
她急道:“你跟你妹就不能保持点距离吗?”
“我跟小琴怎么啦?”听到她的话,我顿时莫名其妙。
“以前你照顾她,为她做所有的事,那丫头在你面前没有一点隐私,那是因为她不能走路,我能理解,曾经我还被你们兄妹感动得稀里哗啦。可现在,她能走路、生活能够自理了,你俩却还像以前那样相处……”
我怔怔地看着她,心想她该不会真吃我和小琴的醋吧?
“那丫头还是在你面前什么都不顾忌,甚至有一次,你在卫生间里刮胡子,那丫头走进来脱下裤子一屁股就坐在马桶上小便。还有一次,她正在洗澡,你居然站在浴室里跟她说话,你们……”
苏菲缓了缓,又说道:“俊豪,我是一个女人,也是你的妻子,我看到你这样对一个女孩,能没有一点想法吗?别说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就算她是你的亲妹妹,你们这样一点都不避讳,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小琴与其说是你的妹妹,还不如说是……”
她欲言又止,我冷声问道:“是什么?”
她看向别出,说道:“是老天安排给你的小老婆、小情人。”
“苏菲,你太过分了!”我厉声说道,拉开卧室的门出去了。
一百零二、
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的万家灯火,我一边抽着烟,一边在心里想,苏菲怎么变成这样了,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了?昔日的那个温柔如水的苏菲,上哪去了?
当初和苏菲结婚时,我从没想过,这辈子会跟她吵架,难道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再相爱的人,也会为这样或那样的一些事情发生争吵?可我和苏菲才结婚一年半,孩子才几个月大,就提前进入七年之痒了吗?
我的思绪,又不禁飘向了远方,在心里默默地呼唤,伶姐,你在奥地利还好吗?今生我们,我跟你和儿子,还能再见面吗?
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喊声,“哥……”
我赶紧擦去泪水,回头说道:“小琴,怎么还没睡?”
她走到我身边,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你……你跟姐姐,吵架了吗?”
她一直称呼苏菲为姐姐,从来没叫过嫂子。我估计,在这丫头的心中,嫂子这个称谓,是留给天上的纪亚蕾一个人的,纪亚蕾在她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如果说当初苏菲是走进何小琴梦中的第一个仙女,那么纪亚蕾则是她心中永远的仙女。
“你听到什么了?”我问道,深怕小丫头听到我和苏菲所有的对话了。
何小琴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俩今晚的情绪都不好,刚才隐约听到你俩在房间里说话,现在又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抽烟,所以问问来着。”
我松了一口气,搂住她的肩头说道:“没事,你别担心我和你姐,我们很好……”
“你们真的很好吗?”何小琴双手倚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我说道,“至少今晚,我并不觉得你们很好。”
我微微一笑,抚摸她的头发,“夫妻之间,哪有不拌两句嘴的?我和你姐,真的没事,去睡吧?”
她呡嘴微笑,点了点头,“嗯,你也早点睡。”
何小琴走后,我又点燃一支烟,力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是叫你去睡了吗?怎么不听哥的话?”
身后之人噗嗤笑道:“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的那个小情人。”
我转过身来,看到苏菲正对着我微笑。她走到我跟前,双手拽住我的衣服,柔声说道:“好啦!刚才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可能……我最近工作太忙,又要带孩子,脾气大了一点,请你原谅。”
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哽咽道:“菲菲,我们以后,别再吵架了好吗?就这一次,永远都不要再发生了,好吗?”
“好,我答应你。”她依偎在我的怀里,双手揽着我的腰,闭着眼睛说道。
良久,她在我怀中又说道:“老公,你爱我吗?”
我双手把住她两边的肩头,让她暂离我的怀抱,对她点了点头。她微笑道:“我要你说出来。”
“我爱你!”我看着她说道。
她甜甜地一笑,闭上眼睛,向我奉上了那对芳唇。我们热吻在一起,良久也不分开。
那晚,我和苏菲做了一次,做得缠绵悱恻、如胶似漆。俗话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我俩也是如此。这次小小的不愉快,对于我俩来说也算翻篇了。
次日,燕子和她老公去监狱探视了文虹。这两个过去亦母女、亦姐妹的女人,自然是泪洒当场。
三天后,燕子和她老公就准备启程回东北了。我问她难得来一趟,怎么不多玩两天?让我好好陪陪你们,以尽地主之谊。
燕子说孩子还太小,不放心把她交给老人太久,再说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女儿这么长时间,想她了。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燕子做东在老秦私房菜馆,宴请大伙儿,黑皮、老谢等人都来了。苏菲还是没来,不过这次确实是因为加班来不了。
我本来让文晓婷不收燕子的钱,可燕子非要给,我让文晓婷给她打了个七折。
在机场送别燕子夫妇时,她把我拉到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哥,别跟嫂子置气,她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你娶了人家,不见得非要人家接纳你的一切,对吧?彼此给对方留一点空间好了。”
我感觉眼泪快下来了,说道:“燕子,昨晚你嫂子她确实是有事……”
“哥,别说了……”她打断了我,“记住我的话,和嫂子好好过,成吗?”
“好,你和老公、孩子也好好的。”我拍了拍她的胳膊。如果不是碍于燕子的老公就在附近,我俩会来一个临别拥抱。
虽然我和燕子以前干那一行时,有过多次的肉体关系,我们不仅和文虹双飞过,还一起跟一对夫妻做过两次,可现在,我只在心里拿她当自己的妹妹。
燕子的老公也拉着我在旁边说了几句,他说,“豪哥,我知道燕子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不禁吃了一惊,默默地看着他。这个东北汉子笑了笑,“我不是傻子,老早就猜到了。可那有怎样?我还是爱她,她已不再干那个了,这就足够了。这一辈子,我会好好对她的。”
听着他朴实的话语,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握住他的胳膊说道:“欢迎随时到穗州来,只要我在这里,穗州永远都是你和燕子的栖身之地。以后在老家,遇到什么难处了,就跟我吭声,知道了吗?”
“知道了,豪哥。”燕子的老公憨厚地笑道。
看着夫妻俩走进安检门的背影,我在心里说,燕子,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爱你的老公,以及你们的孩子。
燕子夫妇走后,生活照常继续着。自从那晚我听了苏菲的话,不再像以往那样和小琴毫无顾忌地相处,而是和她第一次有了男女之别。
一方面,我是为了避免苏菲不高兴。另一方面,小琴将来总要嫁人,我这个做哥哥的,如果继续丝毫不顾及妹妹的隐私,又怎么对得起她将来的男朋友甚至是老公?
四月下旬的一天,我妈叫我陪她去一趟青岛,看望她的一位得了癌症、将不久于人世的老朋友。我问她为什么不让秦浩陪她去?她说菜馆最近比较忙,秦浩走不开。
说实话,我本来不大愿意去,因为我和纪亚蕾曾在青岛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我不想踏上那片可能会勾起我伤心回忆的土地。但我不便违拗我妈,还是决定陪她走一趟。
出发的那天,我和我妈带着陈爱雷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又被邻座的人认为是夫妻俩带着孩子,把我妈给暗暗地乐坏了。
抵达青岛流亭国际机场,我们立刻打了个车直奔医院。来到一间VIP病房的门外,走廊上或坐或站聚集了不少人,我和我妈都不认识。
一个年轻的男人迎上来问道:“您是刘美云女士?”
这个男人大约三十几岁,仪表堂堂、衣着不俗。我妈说是,年轻男人说道:“老爷子在里边等你们,请进去吧!”
他说着推开了病房的门,又对里面轻声说道:“他们来了。”
然后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里边请。”
我在满腹的狐疑中,和我妈带着陈爱雷跟那个男人进了病房。
只见病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男人,鼻孔里插着输氧管,已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而在一旁的沙发边,一个短发少妇站了起来,微笑看向我们,她的身旁坐着一个几岁的小男孩。
“您来了?”短发少妇微微地一鞠躬,她三十岁左右,长得很漂亮,身高超过了一米六五,气质也很好,温婉可人。
“是啊!”我妈微笑道,又对少妇介绍我,“这是我儿子俊豪。”
“哦!俊豪,你好,我姓梅,梅冰洁。”少妇微笑着,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估计她八成是病床上那个老男人的女儿,跟她握了一下手,“你好!”
虽是初次见面,但梅冰洁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比正常情况多停留了一些时间,而且有着某种特殊的意味,令我颇为不解。
她又对带我们进来的男人说道:“强子,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好的。”叫强子的男人谦恭地应了一声,退出病房并轻轻地带上了门。
这时,我发现我妈看向病床的双眼中,噙满了泪水。这让我感觉到,此次的青岛之行,可能并不如她所说的,看望一个普通的老朋友那么简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