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换偶
（方刚·北京林业大学人文学院、性与性别研究所所长，此文发表于<华人性研究>08年4期，<中国性研究>08年2期）
一、英文术语翻译及定义
英文文献中的mate swapping，或者swinging，译为“换偶”比较恰当。以前有“***”之类的说法，是不准确的，因为夫妻都参与到换偶活动当中了，“***”一词体现的是男性视角的主导与支配。
德国性学家黑伯乐对于换偶的定义是：“‘换偶者（swingers）’是指‘出于娱乐需要而各自同意分享性爱的成人’。实际上，这意味着两个或多个异性恋夫妇互相同意与彼此的性伴发生性行为，或者在家里、在特殊的俱乐部或其它会面场所与他人分享性伙伴。”[1]
换偶现象近年在中国社会已经出现，但对此的学术调查和研究完全空白。西方社会对换偶的研究在上世纪60、70年代便已经达到顶峰。虽然文化有异，但中国和西方换偶者具有最基本的共同点——换偶。本文通过对换偶英文研究文献进行综述，以便在一定程度上了解换偶这一人群，以及对其的相关研究。
二、换偶及其规则
20世纪60年代，西方性革命高潮时期，换偶成为一种社会现象。在美国的研究中，Bartell于1971年的估计是总人口的1%参与换偶（Bartell，1971），Hunt1974年的估计是2%的男人和低于2%的女人曾同意过换偶。（Hunt，1974）1997年，有学者对北美换偶俱乐部联盟的成员进行了电话访问，发现在过去10年间换偶者大量增长，该联盟1987年是12000成员，1997年是3万人。换偶者现在仍然在增长中，互联网为这一人群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以前他们主要是购买换偶杂志获得相关信息，而现在不用到书店就可以在家里上网方便地得到想要的资讯。
换偶者有自己的组织，比如“北美换偶俱乐部联盟”（NorthAmerican Swing Club Association，简称NASCA）、“生活方式平等机会组织”（Equal opportunity life style organization，简称EOLO）等一些著名的团体，他们的成员对任何种族开放。有调查显示在80年代末美国有200个换偶俱乐部，90年代末则为400个。这些俱乐部的服务与活动更加活跃，他们对外做广告，为会员提供多种服务。
不同的俱乐部，有不同的规则。有的只向夫妻开放。有的向夫妻和经过选择的单身者开放。有的对女性单身者开放，有的对21岁以上的单身者开放，有的规定单身男人必须21岁以上，单身女人和配偶必须18岁以上才可以加入。有的要求会员制，有的不要求。还有的俱乐部规定单身男在他们自己家里办沙龙时可以接受，其它情况下不接受。有的规定俱乐部某些天对单身者开放，其它日子只对配偶开放。这些成立上世纪60年代的俱乐部，有些一直活跃到今天。
换偶界还有一些著名的联谊性大会，会议上可以结识其他配偶，发展关系。比如，“生活方式大会”（the life styles convention）在1973年举办了第一届，当时有200多人参加，而到了第28届时已经有6000多人参加。它每年夏季召开，是全球最大规模的换偶大会，也是最著名的换偶者大会。这个大会只对领了结婚证的配偶开放。北美换偶俱乐部联盟每年的年会都有900-1000对夫妻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这个数字还在增长。这样的会议，仅1997年便给芝加哥带来了160万美元的地方收入。（Richard J Jenks，1998：518-519）在其它地方也有类似的会议，如“迈阿密五月”（Miami in may），每次有三四百人参加。其它著名的换偶大会，如：The Chicagoadventure & erotic fair，Entice convention，Annual swinging campouts，等等。
三、换偶的形式
开放换偶（Open swinging）：在同一个房间里发生性关系，通常二或三对夫妻，也可能有单身者加入。参与这种活动的人喜欢看到自己的配偶和别人性交，也让别人看到自己和他的配偶性交，觉得非常刺激。如果女人是双性恋，就更受欢迎了，因为女人可以同时和在场的所有人发生性关系。换偶者鼓励女人玩双性恋。
封闭换偶（Closed swinging）：交换配偶，在不同的房间里性关系。这样比较放松，不用看配偶和别人做。特别是当有嫉妒心的时候，这种隔离就更好了。
群体换偶（Group swinging）：三对或以上的配偶一起发生性关系，通常在一个或二个房间里。一些人非常喜欢看到自己可以一晚上满足多个人。
软换偶（Soft swinging）：参与者喜欢看别的夫妻做爱，或者让别人看到自己和配偶做爱，而不一定要和在场的其他配偶性交。也包括和在场的其他人发生相互手淫或口交，但至少一部分人不性交。特别是艾滋病的威胁下，这种方式被认为可以和许多人分享性的激情，又不需要直接做，回避了艾滋风险。
单独换偶（Swinging single）：配偶一方和别人做，另一方不参与。但另一方知道全部情况。有人可能觉得它更像开放的婚姻。有时是配偶一方生理有问题，有时是一方不感兴趣，特别是妻子不感兴趣，但同意丈夫自己去参与。（Patti Thomas，1997：19-21）
我们前面说过，双性恋的女性在换偶中是常见的，并且受欢迎的。但双性恋丈夫却可能成为一个问题，这些双性恋男人也渴望看到或触摸到别的男人的身体，许多夫妻听说对方丈夫是双性恋，就会拒绝参与。（Patti Thomas，1997：27-31）这显然是因为男性对同性恋的恐惧远远大于女人，而女人更容易接受同性间的亲昵行为。
一些女人也想成为许多男人关注的中心，这就使得也有单身女加入换偶，但是，她们的数量非常少，虽然她们非常受欢迎，特别是双性恋的单身女。在西方许多国家，换偶杂志通常摆在成人书店，而女性较少去这些地方，这可能是影响单身女人加入换偶的一个原因，互联网的普及在一定程度上对此有所改变。
渴望加入与其它配偶间的性关系的单身男人非常多，一方面是因为许多男人无法说服他们的妻子加入这样的活动，另一个原因是，许多男人有双重性标准，自己可以在外面风流，而老婆必须家里“守贞”。甚至当他们想到老婆也有这样的欲求时，就会觉得那是对他们的伤害。一些男人一方面自己参与换偶，另一方面认为换偶的女人是淫荡的。想参加换偶活动的单身男人比较容易找到，所以就会竞争激烈，当夫妻想接受单男加入的时候，他们就会认真挑选。换偶者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则是，单身男如果被选中，要格外留意解决好自己和那对配偶中的丈夫的关系，他应该尊重丈夫，在卧室里听他的安排。
换偶者也并不是可以接受和任何人的性关系，他们也会有认真的选择。换偶者结识同好的方式，主要是通过看广告与发布广告，他们要对应征者进行选择，排除单身者，说清楚自己的要求。在美国，许多报刊上可以做这样的广告，还有专门的换偶杂志。
四、换偶者的身份类型
换偶者没有好的社会声誉，一项研究显示，约一半的非换偶者如果遇到换偶者搬进他们的社区，会非常在意。（Jenks，1998）另一项研究显示，非换偶者认为换偶者爱喝酒、服用毒品，这一想象远远超过换偶者的事实。非换偶者还认为没有白人参加换偶，换偶者政治态度自由，他们几乎一半要进行心理咨询，而事实上只有26%的换偶者进行心理咨询。换偶者被认为有更多其它偏离的性行为。（Jenks，1985）
这其实是给换偶者贴了标签，换偶被认为是变态的，而且换偶者被认为不只在换偶方面，在其它方面也是变态的。作为一个社会的亚文化群体，换偶者需要更大的社会支持。
在美国对换偶者的研究显示，换偶者属于中等及中上等阶级，他们处于受教育水平的上层，多属于专业人士及管理人士，90%以上是白人。Jenks1985年针对全国换偶会议和换偶杂志读者的统计，这些人年龄在28-45岁，中间年龄超过39岁，政治倾向上是中间保守派，并且自我认同于共和党。在政治态度上，32%保守，27%自由，41%属于中间。2/3的换偶者缺少宗教方面的自我认知，这和其它研究相一致。作为对比，92%的美国人说自己有宗教偏爱，4%的美国人说自己完全没有宗教感，换偶者在性态度上比较非换偶者要倾向于自由得多，在对待婚前性行为、流产、同性恋、离婚、色情等问题上都更加宽容。（Jenks，1985）
Jenks1986年的一项调查显示，换偶者与非换偶者，在一些关于人类的基本价值方面没有不同，如对快乐的理解，对生命的意义，对友谊、自尊、自信、快乐的理解等。但换偶者更重视个人价值，而非宗教。（Jenks，1986）
2000年对1092名换偶者进行的调查，也表明他们多是白人的、中产阶级的、中等收入的、中年的。事先预想他们中很多是家庭破裂的、儿童时间受虐待的等等，调查显示并不是这样的。相反，他们的婚姻满意度较平常夫妻高，换偶中双方都得到性快乐。（Curtis Berg strand，Jennifer Blevins Williams，2000）
有研究说，换偶者需要有很多时间和精力，而且对性非常有兴趣。另一方面，行为比态度更重要。许多人可能没有想过换偶，也没有思考过，但因为参与了某种行为，然后他的观念发生变化，并且更多地投入到这种行为中，这对参与换偶也是非常重要的。换偶者和非换偶者的对比组进行对比可以看出，换偶者开始约会的年龄更小，他们约会的次数和对象也更多。这个模式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一些人参与换偶。
有学者认为换偶者有两类，一类是为了娱乐，另一类是有一个乌托邦理想，通过换偶探索一种社会理念，去实现这个乌托邦理想。作者在南加利福尼亚的这样一个乌托邦的换偶社区进行参与观察和访谈，看乌托邦主义的换偶者是如何利用娱乐主义的换偶者来推进他们长远的目标的。（SYMONDS，CAROLYNL，1970）
Jenks曾引述说，Weinberg在1968对天体主义者的一项研究中，分析了社会是如何改变自己关于性的模式标准来接受这些人的。天体主义者里，有人是不接受在天体活动中的性行为的，有人是接受性的。那些不接受性的人，慢慢被社会所接受。他们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一理论也可以用到换偶的研究中，那些中产阶级的、家庭价值观强的、在其它方面很主流的人，更容易被社会接受，从而使换偶也被接受。（Jenks，1998）
五、换偶对婚姻的影响
一项调查显示，大多数换偶夫妻在36-40岁，建立了事业，在生了孩子之后开始换偶。典型的换偶者结婚1点5次，婚姻持续了10点5年。换偶者重视婚姻价值，婚姻中的人比单身者更容易参加换偶活动，他们认为“人性”是好的。62.6%换偶者认为换偶促进了他们的婚姻和关系，35.6%认为换偶后婚姻质量没有变化，1.7%认为换偶后婚姻质量不如从前了，对此女性和男性的评价是一致的。（Butler，1996）
有学者认为，换偶行为对一夫一妻制婚姻的稳定有促进作用，极大地丰富夫妻双方的性的多样化体验，而极少地威胁到婚姻本身。但为了使换偶不影响到婚姻，换偶者也发展出一些规则，比如过分的激情和爱情卷入与他人的性行为是被禁止的，还需要用谨慎与策略去降低嫉妒心。（Denfeld，Duane;Gordon，Michael，1970）
有调查显示，85%的换偶者说参与换偶对他们的婚姻没有威胁，绝大多数人说对他们的婚姻有促进。还有换偶者说换偶之后他们感到温暖、依靠和夫妻间的爱。五分之三的人认为换偶增进了婚姻。91%的男人和82%的女人对参与换偶感到很高兴，只有1%的女人对参与换偶感到后悔，没有男人后悔。（Jenks，1986）另一项调查也指出，换偶者的婚姻因为换偶受益很多。在换偶实践中，传统的社会性别角色解体了，过去认为男人在性上专有，女人现在也能更“男性气概”了。换偶提供了一种没有危险的性尝试。（Jenks，1998）
换偶是一种非独占的性行为。换偶是配偶双方介入的，虽然和其它配偶有亲密接触，但排除和非配偶的感情。换偶把人性中的秘密和不忠诚、人性中对多样性的渴望展示出来，夫妻可以一起探索他们的快乐，而没有秘密和罪恶感。换偶通过把私下的偷情和外遇这样的欺骗从婚姻关系中移出，新的信任与开放使得夫妻有机会击垮嫉妒。（McGinley，1995）
有换偶者自己的研究指出，换偶配偶间通常是深深相爱的，他们有非常好和诚实的沟通技术、健康的性态度、相互满足彼此包括性在内的生活中所有需求的强烈愿望。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开始换偶。通过换偶，配偶们发现他们找到了一个把彼此更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方法，最重要的是让配偶知道你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无可替代的。换偶者认为，为了性快乐的生理活动是一回事，和你生活中的伴侣做爱是另一回事。换偶后的夫妻比原来更相爱，因为他们不仅分享了他们最深层的欲望，还分享了最亲密的性经验。（Patti Thomas，1997：13-14）
说嫉妒从来不存在于换偶的夫妻间是慌言。但是，如果一对夫妻彼此真诚，相信他们的爱和承诺，真正彼此都享受到快乐，嫉妒并不会是致命的因素。如果在换偶中出现问题就去交流，沟通对于换偶的夫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好的办法是：冷静，抱着开放的心态倾听，试图去理解你的配偶的感受。夫妻间的感情不会因为外面的人而毁掉，而是因为彼此间内部的问题而毁掉。（Patti Thomas，1997：15-16）
只有少数男人在换偶的情境中可以像平时一样很好地勃起，因为他们在换偶聚会中会感到紧张，会担心别人不欣赏自己，害怕被曝光，等等。
女性换偶者最大的抱怨是他们的男伴太急了，没有耐心，而且总鼓励她们穿得少一些，曝露一些，而男人们自己却并不会这样。一些换偶圈的精英人士认为，鼓励女性参与最好的办法是让女人们也穿的好一些，使她们觉得她们自己有吸引力，这是非常重要的。女性们的另一个不满是她们没有准备好，男人们就让她们进房间，相互尊重是非常重要的。
换偶圈的精英建议说，要做到：给你的配偶你自己想得到的同样的尊重，向她保证她是你生命中的最爱，给她选择她自己想做的人的自由，对她的焦虑有耐心，成为她最好的朋友和最伟大的倾听者，这样你就可以得到你梦想中所有的。（Patti Thomas，1997：33-35）
如果一个换偶的环境让你不舒服，你想离开的时候一定要离开，这虽然看起来有些自私，但不这样做你将感到受伤害，而且影响你对换偶的看法。你的配偶应该尊重你的选择，他应该认为你的感受是非常重要的，而不是一次激情。
刚开始参加换偶圈活动的人，通常会先参加聚会、舞会，认识大家，却并不一定要做爱。只有感觉非常合适时，才去开房。这些事先的交流有助于打破坚冰（break the ice）。换偶者还开发出一些游戏，同样用来帮助打破坚冰。
嫉妒不能避免，但要想到配偶不是找人来替代你，只是相互享受刺激与激情，这种嫉妒就会消失。也有一些换偶者和换偶的对方发展出深入的友谊，有了深入的交往，这些都应该是在夫妻有共同意愿的基础上。（Patti Thomas，1997：37-39）
脱离换偶这种生活方式，也是许多换偶夫妻要面对的问题。带来这一问题的可能性包括嫉妒、罪恶感、威胁婚姻、对换偶感觉无聊和失望、离婚了、一方不想继续换偶了、害怕被发现，等等。
有学者指出：换偶是双刃剑，可以促进婚姻，也可能伤害婚姻。不同的解决取决于配偶使用了剑的哪一面，而不取决于剑本身。（Thio，1988：270）
六、换偶与艾滋病的关系研究
曾有学者考虑到艾滋病的威胁，认为换偶者的增长速度可能会下降，但调查结果没有显示这种趋势。
1992年的一项调查显示，只有约一半的换偶者担心被传上艾滋病。换偶者认识到艾滋病不是所有人都有的，而且是可以通过安全的性行为预防的。如果换偶者减少，并不一定是因为艾滋病本身，而是因为艾滋病所带来的整个社会对性自由的敌视环境。（Jenks，1992）
1992年的一项研究说，只有13%的换偶者害怕艾滋，62%的人因为艾滋改变了性行为，如使用安全套，更认真地选择换偶对象；7%的人放弃了换偶，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任何改变都没有。（Jenks，1998：515-516）
这些英文研究，对于我们了解换偶人群，以及进一步在中国开展相关研究，都是具有重要借鉴意义的。
参考文献：（从略）
发表于 2024-12-19 16:23:30